“什么意思,夏天怎么了?”高建峰惊讶地问周妈。
周妈就倒个水,一转身的功夫,不防全被他看见了,心里正没好气,瞪着眼就拍了下桌子:“怎么了,我还想知道怎么了呢。”
她又运气又叹气,来来回回两次,想着跟高建峰也没什么不能说,于是叨叨了一遍:“昨儿教委发过来的,我跟张校看着都傻了,说是接到夏天原先那个村的什么实名加联名举报信,反映他道德品质败坏,欺ru继母,殴打弟弟,不是这怎么就捅到教委去了,真是邪了门了嘿!”
周妈知道的并不全面,要说丁小霞那位村gān部表哥也不是能力卓越、手眼通天,只是赶上市委组织部领导打算提拔,在树典型的过程中颇给他面子,其实领导收了这类举报信能怎样,民事纠纷从来民不举官不纠,现在告也晚了,直接证据都没有了,那就只能从其他方面给夏天来个教训。
市委组织部领导的爱人就在教育局担任二把手。该人刚好和八中校长不对付,正瞌睡呢就有人递过枕头来,想着借此拉下一个重本升学率也好,恶心恶心校长本人更不错,于是当即拍板定了要把处分带入档案,回头等高校调档,哪个好学校看见这句话还愿意收这学生?
会读书的人年年都有,但人品低劣可是没得救,教育要兼顾德智体美劳,“德”字可是排在首位的。
“调查过么?属实么?”高建峰满脑子黑线,想起丁小霞母子,觉得这十有八九是为报复上次的事,别说夏大壮那德行,打一顿还真是一点都不冤。
周妈横眉立目:“谁调查?你去还是我去他们村?文件都下来了,还调查什么呀。”
“这不是扯淡嘛,关系到一个人前途命运,教委不能这么想当然!”高建峰想了想问,“夏天知道吗?”
“我正在想怎么和他谈呢,”周妈叹气,“你说的我都明白,但现在的qg况……它比较复杂,有好多其他外力在里面裹乱,说起来也够寸的,唉,反正我是不相信夏天能这么gān,就算真有这事,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周妈护短,可惜这回无计可施,课间夏天被叫去办公室,高建峰清楚是为这件事,他琢磨了一节课,还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夏天说,一个人愁肠百转的,感叹这家伙命里的小人实在是太多。
最后不放心,高建峰还是跟了过去,人站在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的对话他都能听见。
他才站稳,就听见夏天先说了声是,之后语调平静地说:“打人的事属实,我承认,虽然有原因,但我估计……教委的人也没兴趣听我阐述原因。”
高建峰呼吸窒了窒,bào躁地想冲进去阻止夏天别再说了,然而覆水难收,已经来不及了。
门外的人是气恼加不甘,门里的人倒还算平静,比不甘更多的是一点点乏力的绝望——在对上周妈震惊痛惜的眼神之后,那阵绝望便铺天盖地地袭卷了上来。
所有的愿景都结束了吧,他可能都不见得有学上了,这和旷课打架那种处分xg质还不大一样,都发了文件呢。说到底还是人治的社会,一个人一句话就能决定另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的命运,成绩好又如何,能好到考取全省状元吗?即便能,人家恐怕也得掂量一下,要不要招个有bào力倾向的学生吧。
巨大的虚无感涌上来,把既往一切的努力全都dàng涤gān净了。
夏天自问从没抱怨过命不好,只知道尽自己所能去努力,有些事努力会有结果,有些事终他一生,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得到,他不qiáng求,蒲糙见到阳光雨露照样能卖力生长,可如果有人一定要把他连根拔掉,他除了眼睁睁看着、等着,坐以待毙,似乎也真是毫无招架之力了。
还是太弱小,他涩然地想,自己好像真的没招了,已经尽了力,但有些事,大概真的是挽回不了……
夏天没再解释什么,只说等待处理结果,他走出办公室,推开门,看见了站在窗边的高建峰。
两个人对视了有一会儿,他从高建峰的眼神里看到一抹不加掩饰的忧虑,可他不能把高建峰当qg绪垃圾桶,不想对着他抱怨,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低落失常的模样。
虽然他现在很想让高建峰抱抱自己,闻着高同学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心也许会感觉安稳一点。
还是算了吧,夏天默默叹口了气,他怕一个没忍住,当着高建峰再不争气的落下两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