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清池面寒如霜,起了怒,一张面被月光映得惨白,捂著腰腹,“你!”
马蹄声急忽歇,直直闯入许府前院,顾疏堂沉下脸来,揽著小棠儿自马背跃下,眉心红痣给火光映得分明,接了随后诚哥儿掷来重鞭,鞭尾自青砖一甩,刺耳的破风声伴著冷笑,“不归他处置,归你不成?”
那抹眉心的红被映得忽明忽暗,抓著沉清池的眸,两列王府护卫紧跟其后,乌泱泱挤满了院落,全一副冷面,吓!
瞧顾疏堂一身锦缎软衣,执著腕子粗的重鞭,许青萍起了怯,却不甘心,纸做的老虎,只有气势而无内裡,“何、何人,管得著我家中事!”
不多说废话,顾疏堂下令,“几人私闯王府,意图不轨,捆了,送衙子去。”
许青萍瞪大了眸,还没出声便被铁做了的护卫捂住口鼻,通通给挟著上了马背!
第5章
一出闹剧,未到最盛,生生给顾疏堂截了,散了台。收了鞭,他让护卫散了,自己却没离去,下人们仍记得王爷上回动怒,皆垂著脑袋,小棠儿站在沉清池身侧,小声的唤他:“夫人。”她也惧这人,无论是身份还是做派来的。
绷紧的弦松下来,沉清池有些疲态,脸色柔下来,“多谢王爷解围,更深露重,饮盏茶再走罢。”沉清池独好竹尖做茶,扬州捎来的龙井,大半年,才消下那麽一点儿。
小棠儿新习茶艺,端著颗心怦怦跳,幸的,没出了丑。茶香萦绕鼻尖,顾疏堂怕贸然出言教沉清池不喜,抿了口茶水,倦极鬆懈禁不住,捂面打了个哈欠,眉宇厉色尽褪,少年朝气便蓬勃了。
“丞相嫁女……”沉清池轻声道,“长街都是鞭炮纸罢?”顾疏堂来了精神,忘了茶水滚烫,烫著舌尖,有些赧,将出口的话忘了,讷讷呆傻的,点了点头,只顾盯看沉清池。
沉清池给他瞧的甚不自在,他第一次见顾疏堂,是旧年冬,他不知许青笙同如此贵人交好,花厅遇著时以为是哪家小公子,后来许青笙告知,心裡著实吃了一惊。第一面,他便知顾疏堂的心思,只是猜不出此情从何而来,不知的东西没有底儿,才教人慌。
起身,小棠儿来搀他,“露重易著了凉,王爷饮了茶就回罢,映玉不远送。”
西游廊尾植了绿竹,小几上燃了烛火,风动竹响,有些冷意,簷上灯笼不大亮,昏昏的,顾疏堂瞧著沉清池进了西厢房,饮尽冷茶,缓缓起身。
眼瞧到了月底,王管事却不曾有信,沉清池心焦却也无力,倒是坊间传出消息,北域情况有变待查,朝中竟无一将堪任,龙颜大怒。丫头们们嘴巴閒不住,沉清池无意听来,晚膳时候问了小棠儿。
小棠儿是个老实的,一开始还不愿说,怕沉清池怪罪,又逼问了两句,才拧著张脸,鸡啄米似的点了头。
“这事儿终得落在平王头上啊。”沉清池朝小棠儿招手,“你过来。”
话传话,从小棠儿嘴裡,他倒也知晓个七七八八,常人揣摩不出圣心,他却不难猜出,坊间传得愈烈,平王便早一日出面,了了圣上这桩心事,何况,顾疏堂必须如此。
北域酷寒,游牧十几年来苦于节气,清苦劳碌,近年有了个能成事的主儿,虽触不及根基,却如蝇灭不尽,始终是圣上心中一根刺。
“夫人。”二人正说话,前院曹生领了封信,不待内院人通报,在内大门便嚷开,“王管事来信。”沉清池不必说,小棠儿跑过去,领了曹生攥著的信,交到他手裡头。
信上字不多,一纸堪堪写满。南方的纸笺与潮气,排列的规整小楷,细密的雨幕似要透过来,教沉清池喉腔发烫,他起身把信折好放回,“备轿,去王府。”
屋外响了一道雷,四月夜雨再平常不过,小棠儿担忧望著漆黑夜幕,“是。”跑出去叫人了。
顾疏堂早早食过晚膳,北房后是株合欢树,几十年了,未到花期,枝叶婆娑,沙沙作响,诚哥儿在屋顶,顾疏堂同他说话:“夜雨将至,还不下来做甚麽?”
夜风凉,诚哥儿吹风欢喜呢,一骨碌儿坐起来,“王爷,来人了。”
“谁?是魏总管?”
“不不。”人近了,簷下灯笼一映,明晃晃从轿裡出来的分明是沉清池,“是沉公子。”
轰隆,风卷不散乌云,雨落了。顾疏堂下床穿靴,一身雪白裡衣,发冠摘了,一头黑髮倾泻,柔软似水中浮萍,“去迎,莫让他淋了雨。”
匆忙的,诚哥儿给人迎了进来,小棠儿头一回进王府,怯怯跟在沉清池后头,由诚哥儿领去花厅,“咏真去给公子备茶,稍等。”退了出去。
一出花厅,迎面碰上顾疏堂,被他叫住,“把书房东西拿来。”诚哥儿一顿,“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