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后来福王在京都开办数家店铺,衣裳、吃食、玉石珠宝, 生意无一不蒸蒸日上红煞人眼。众人这才知道, 这商营之事真乃福王一心所愿之事,旁人无半点置喙余地。
之前福王生意涉及颇广,但都是小打小闹。这次一遭州县之行,回来却如此做派, 京都中人都在暗自思忖, 莫不是真的得了什么无价之茶,才来敢这样大肆宣扬。大狗还要看主人, 这次福王硬要冲着齐家茶坊而去,看来是要连王家的面子都不给了。
京都盛地,遍地豪右世家。在这个地方,百官众僚是最在意礼法的人,也是最能审时度势的人,他们言谈举止莫不恪守典制,当然的,对于局势的感知也敏锐异常,在他们眼中,帝王所居之地,星火之势即可燎原。
福王此举,绝对不会有人认为是无意而为之。
于是在收到福王鎏金渲染的请帖时,这些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决策。
无论是拒绝还是回应。
他们要让自己在意的那些人知道,他们选择了哪一方,站了哪一队。
即便如此,福王的面子还是有很多人给的。福王为人文静敦敏,又善交游,皇家之事,自古诡谲难辨,福王无论因何得帝王恩宠,是“捧杀”还是另外的什么,一纸免死圣旨,就足够这些人放心与福王结交。
于是东陵国都历史上第一场拍卖会就在无数人的见证下展开了。
参与之人手持拜帖,又拜帖入座茶坊之中。贵客落座单间之中,摇铃叫号,竞争拍卖,不时有点心茶果送于小间之内。
此时三号房间的一位客人静静听着楼下正厅之中一文质彬彬的男子做开场之话,同旁边吃茶的另一位年轻男子道:“竟能请了这位来,福王开这什么拍卖,可看出是下了功夫了,他这茶想是也不负所言。”
吃茶的那位男子形容粗犷,吃茶也犹如蛮牛灌水,不讲席礼,却也格外不羁豪爽不显粗鲁,听了他这话,就伸长了脖子向下看去,因是临窗而座,这单间不是真的四面皆封的那种,面向厅中的那面只用了帷幔来半遮了,方便客人观望,所以他这一望就瞧清楚了厅中立的正是京中有名的四大家之一——邬雪山。
京中有四大家,分别精通书、画、茶、墨,书画墨者说到底逃不过一个“文”字,唯邬雪山通茶,京都总角孩童都知,邬雪山平生最爱一味茶,名为千山白雪,传言其乃东陵极北之地终吾山上的千年古茶树所制,其色味之绝,品之者无不爱不能释。
齐家所售极品茶中,此茶分量不小。
而如今能让邬雪山宁愿得罪了齐家也要来这小小的茶坊,那让福王讳莫如深的好茶必然是超越了千山白雪一般的存在了,这可就让人惊诧了。
那身形伟岸的年轻男子瞥见邬雪山着的一身白,登时撇了撇嘴,“我说二叔,这些个文邹邹的东西我又品不出个味道来,何故强拉了我来作陪。要我说,那什么狗屁千山白雪,还不如这里小厮送来的这盏茶。”
说着将手中的茶盏端起,一饮而尽。
“好歹喝着还很是清凉的感觉,那叫白雪茶的,一团团乌糟糟的东西,越喝越燥!”
男子名叫二叔的,看上去温润如水,容色清隽,约摸不惑年岁,闻言哭笑不得,拿起手中折扇用扇尾敲了一下侄子的头,“你懂个什么!什么叫我强拉了你来,人家福王有请,你是有多大的脸面拒了不来反而去一堆兵痞子里推杯交盏?是不是叫人抓了尾巴给你告到福王面前去你才放心?”
宁戟竖了一双浓眉,摆出个不高兴的样子,嘀咕道:“什么福王不福王的,那不是二叔你的……”他跟福王自小关系好,又是那样的关系,规矩自然是讲不起来的。
“快给我住嘴!”宁千持动了大怒,挥手就要将手边一杯茶泼过去,所幸触到滚烫温度,又及时撤了回来,颤手指着宁戟,“你道这还是你戍边打仗的地方呢!?乾坤之下,你这话都说得出口,可见平日也没把宁府上下放在眼里!你要有半点经心,就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若想宁府满门皆为你一言送命,你以后就放了心去说!”
宁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也知道自己说了错话,恨不能扇自己几巴掌,见二叔气得狠了,大气不敢喘,八尺男儿杵在那诺诺不敢言。
别看宁千持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宁家人里却是最叫宁戟害怕的那一个。遇着了他祖父或者母亲,他犯了错不外乎棍棒打一通了事,他这个叔叔,却是个不爱动手爱动嘴的,一开口不训他个口血淋头那就是烧了香了,偏还爱精神折磨,动不动从他那一屋子书里抽出厚厚一本“之乎者也”的书来,叫他抄上个八|九十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