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医院,夏璟一阵紧张,幸而话题没有深入,讨论多集中于某些有色玩笑,隐晦但也没有恶意。
他收起评论,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仿佛能通过画面读出傅砚对他留下字条的回复,同样是四个字:等你回来。简洁明了,由此衍生出一股醍醐灌顶般的错觉,所谓原来如此,傅砚或许知晓一切。他的慌乱,他的迷蒙,他想要隐藏的难堪,他正欲舍弃的不甘,它们缠绕着错综复杂的过往,在那个男人眼里彰明昭著、无所遁形。
上一次,傅砚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这里,夏璟没有问过对方打从哪里知道自己的去向,出于绝对的信任,笃定傅砚不会做出任何有失分寸的事。但是,这么个破地方,精准的定位,想想也知道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儿。如果不是傅砚一早就跟踪他,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猜。
由手机定位,通过公安,或者通过黑客。无论哪一种,都对他调查那三个名字有所帮助。
夏璟挑了一部老电影播放,经典的拍摄手法永不过时,无论看几次都能感受到那种横穿时空的美。不过今天它只能作为背景音乐,为这方安静的空间增添一丝鲜活的气息。
他侧躺在床上,床头灯照亮房间一偶。从窗户望出去,酒店后面是大片农田,白天尚且还能感到方兴未艾,到了晚上只觉得阴森可怖。他的母亲,唐琬被人强暴的那个晚上,就是在这种地方,无论她如何哭喊,都没有人伸出援手,或许曾经有人经过,但没人停下那懦弱的脚步。
蜷缩起身体,头晕目眩,夏璟闭上眼。他身上流淌着犯罪分子的血液,也流淌着欺骗者的血液,由罪恶结合而来的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就这样还不断伤害他人,即便过去不知道真相,他也绝不无辜。
枕边手机屏幕亮了一瞬,微信提示,来自傅砚。
【还有六天。】
还真是明晃晃的暗示,赤裸裸的威胁。
夏璟荡起唇抿出一个自嘲的笑,他不否认自己喜欢逃避,就像那部日剧的名字,逃避可耻但有用。缩进龟壳,就能避免伤害。不过现在,他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去见夏维年。如果夏维年不知道真相,那就告诉他,然后替唐琬道歉,如果他知道,那么,好像就只剩道歉可以做。
第52章
第二天一早,夏璟就退了房,在回去之前,他去了一趟舅舅家。
眼前的中年男人似乎比上一次见面又老了几岁,黝黑的皮肤,大半头银发,佝偻着背,脊柱已被生活压垮。夏璟跟着他进屋,空荡荡的房子,灰白色调,陈列着最基础的生活用品,几乎没有多余装饰。
他的外婆,只有一儿一女活到成年,唐琬死后,只剩下舅舅唐林一个儿子。印象中唐林膝下儿女有三,在这个家里却完全没有他们的痕迹,或许出去打工,或许不住在一起,谁知道呢,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关心这些亲戚。
拿人手短,唐林在外甥面前总是很局促,对他也有求必应。夏璟先问了家里是否还留有唐琬的遗物,又问了当初唐琬与夏维年的事情。他从唐林口中得知,唐琬对夏维年可以说是一见钟情,费尽心思追求,死缠烂打,但都不管用。但不知为何,某一天之后,夏维年突然软下态度,愿意与唐琬结婚。
个中细节,唐林无从知晓,只是在当时,全家都以为这是件值得高兴的喜事。然而婚后,唐琬与家里的联系越发稀疏,逢年过节,也不愿意回家看看。老人便以为女儿被城市生活迷了眼,看不起生她养她的家人,吵过闹过,抹过眼泪,如何劝说也换不来她的回头,只能当养了头白眼狼,继续挣扎着过自己的生活。
唐琬过世,在他们眼里,大概也是活该。
夏璟从唐林家出来,坐上车,点了一支烟。
当年那些人,死的死,走的走,仅凭一面之词,很难拼凑出事情的真相。唐琬真的讨厌这个地方到罔顾亲情的地步?夏璟小时候回来过,只记得外婆对他和夏维年都不友善,大人暂且不谈,小孩又做错了什么,究竟是恨屋及乌,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再说这次老人病危,唐林为什么越过夏维年直接给他打电话?又是哪来的电话?
种种疑虑,处处矛盾,都宛如助力,催促着他去找夏维年。丢了烟头,夏璟猛打方向盘,掉头驶向回程。
下午三点,夏璟的车子在夏家别墅附近停稳。
进去之前,他给夏维年打了通电话,口气少见的心平气和:“有时间么,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原本打算约在外面,意外的是,夏维年好像早就在等这通电话,直言道:“家里没人,过来吧。”夏璟没再耽搁,挂完电话就下了车,敲开了别墅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