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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玦是如此的不愿意放过秦离脸上的任何一抹微表情。他捕捉到对方嘴角一闪而过的轻笑,带几分轻蔑,可能是笑明玦斩钉截铁的回答,又有可能是笑他自己。

就在明玦已经做好对方要摊牌的心理准备时,秦离脸上的笑突然扩散到他两颊的肌肉上,眼尾处的细纹随着他这一笑局促地挤在一块儿,“你说的不错,阿隆索的话确实让我不安,但不是对你和塞巴斯蒂安,至少不是对你,起了猜忌。”他表情诚挚,没有丝毫谎言的踪影。

明玦突然站直了身子,右手两指扯松了胸前的领带。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扶手椅里的秦离,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alpha迫人的气场终于消散,秦离挑了个自己舒服的姿势,懒懒地掀起眼皮睇了明玦一眼,继续道:“人总会对亲近之人藏有包庇心。你和塞巴斯蒂安交好,而我长期在你身边耳濡目染,总会下意识地觉得他是我们的盟友,盟友的敌人亦即我的敌人,我和盟友始终站在同一名为‘正义’的阵线上。但事实上,这种思路是错的。费尔南德斯的恶并不能抵消巴蒙德的残忍,事事不仅有好坏之间的纷争,好和更好、坏和更坏,诸如此类的一个领域下也有高低比较。这种领域下的尔虞我诈,不是说你比我更坏,你就是好人了。”

“离哥是在暗示什么?”

秦离笑着摇头,“你清楚我在说什么。”

明玦知道,和秦离没有装傻的必要。他缓缓地蹲,单膝跪在扶手椅边,方便去捉获秦离的目光——他对他眼下的每一个反应、表情都充满执念。

他回道:“离哥,你既然清楚这个道理,就更该明白这世上并不存在一个明确的界限能将人类分类。你又何必对‘好’和‘正义’那么执着,若真要按那界限去划分,恐怕这世上没有一个至善的人。”

“不能至善,也要避免在天秤上靠向至恶。”

“那谁来定义善恶上的砝码?是法律,还是道德?”明玦低头落下一吻在秦离的膝盖上,“离哥,你做了二十年的法外之徒,难道期望在这里用善行抵消至恶那头的砝码,以此博得平衡吗?可你忘了,种下的恶不是在当时就生根发芽,至恶那头的砝码不断在往上累积增加,不管日后积多少善行,永远无法达到善恶持平的状态。”

“难道我就不能及时止损吗?”在明玦说完那段话的时候,秦离内心深处对佩拉岛的渴望突然似退潮,离开时卷走了一切情感,“明玦,阿隆索的话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该去趟浑水。秦爷若真和阿隆索有牵扯,那便让他们来杀我。倘若我话已至此,你还是想往里掺进去一脚,就别再打一切都是为了我的旗号。如果你真觉得我们是爱人,起码该明白,有牺牲和歉疚的爱,迟早得灭亡。”

明玦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轻笑出声,重新站了起来,“离哥,你果真是头养不熟的狼。”

他这话是在责怪他的不识好人心,他的自私,以及他的薄情。

秦离不但没有性别特征的本能,在被标记以后对alpha产生狂热的爱意,甚至已经跳出了普通beta的范畴,感情反复无常得让人咬牙切齿。

离佩拉岛的美好时光不过过去了几天,离那些床笫间的耳鬓厮磨不过过去了几个小时,他竟能在此刻说出不要打着爱的名义绑架他的无情话。

是了,是了,这副薄情的嘴脸才是真的他。

不管是遮蔽了他的双眼还是将他的世界搞得一塌糊涂,镌刻在他骨子里的薄情却不会变,满嘴虚伪的仁义道德也不会变。

晚餐的时候,卡洛斯能明显察觉到秦离和明玦间的紧张氛围。

这个可怜的佣人搞不明白,明明离先生的腺体上还打着主人的标记,怎么却还能和对方置气。

他俩冷战也和一般情侣冷战不一样,彼此偶有几句交流,面上都是一副克制理智的模样。

卡洛斯给明玦斟酒的时候,呼吸几乎要停滞了。然而酒液刚顺着杯沿淌进杯子里,明玦突然叫他的名字。

卡洛斯一怔,放下酒瓶,“主人请吩咐。”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秦离抬眸扫了两人一眼,尔后又继续专心用餐。

明玦的目光就落在秦离的身上,不过接下来的话却是对卡洛斯说的,“赛琳娜我已经找到了,明天她会搬过来,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间。”

“啊!”

卡洛斯的突然惊呼让状况外的秦离吓了一跳。

秦离不知道谁是赛琳娜,但当他去看卡洛斯时,却发现这个五十来岁的拉丁裔beta突然眼眶里噙满了热泪。

秦离想起了卡洛斯伤心的往事,意识到这个赛琳娜可能就是卡洛斯的亲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