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余声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您说呗,这么严肃干啥?”

刘芳闻言从茶几下拿出一张照片给梁余声看。

照片上是个男人,大约三十二三岁的年纪,皮肤微黑,但五官却生得极好,浓黑的眉毛,灿若星辰的双眸,挺直的鼻梁像是被剑劈下来的一样,搭上颜色略深且略薄的唇,一股正气凛然的感觉油然而生,无端端让人联想到军人。

男人此刻正穿着一身中山装直视前方,明明只是一张照片,眼里却仿佛射出锐利的光,说不出的威严。

梁余声记得刘芳说过,她已故的爱人就是军人,于是他不由猜测地说:“这莫非是我那位军人姨夫?”

刘芳把声音压得更低,说:“是他爹,也就是我公公。”

“啊?”梁余声愣了愣,“姨您给我看这干什么呀?”

刘芳于是如是这般,把今天请梁余声来家里的原因说了出来。

梁余声听完之后下意识地把屁股往后挪了挪,一脸纠结表情看着刘芳。事有反常即为妖,古人诚不欺我,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在大门口挨了半天冻,他那双手就是不肯按响门铃,感情这是他提前感知到了危险。好么他干了近两年的保险业务员,还真就第一次遇上提出这么奇葩请求的客户,而且这位客户还是他手里所有的客户中最优质的那一列。

刘芳也知道自己说的事办起来挺吓人的,但这事一般人没胆子干。她这两年买保险,也给梁余声介绍了好几个熟人,所以交情还是不错的,要不她也不能提这请求。

梁余声这时说:“不是,我说姨,您这不是迷信么?要我说您这得去医院看看。”胃疼了一个月还没好,那是病啊,怎么能听信那些蒙古大夫,哦不,应该叫蒙古道士才对,怎么能听信那些蒙古道士的话,以为是故去的亲人魂上身了?还还还,还要他帮忙驱魂?

刘芳坚持地说:“这不是去了医院没见好才想别的招么,而且你也别不信,这次给我看病的大师是我一特别好的朋友介绍的,肯定信得过,你就说你帮不帮吧。成了呢,姨我肯定不能让你白忙活,回头我给你牵线,我有个侄儿,刚从国外回来,他可有钱了,你要是能把他发展出来,光他一个就够你吃好几年!”

梁余声:“……”

刘芳见梁余声有些动摇,赶紧趁热打铁,“时间快到了,小梁你就帮姨这一次吧,姨真是信得过你才开的口。真的不用别的,一会儿一到零点,你就拿着这照片用打火机把它点着了,边说‘韩志国韩志国跟我走’边往外走,出了小区回家就行,这样他的魂就会从我身上离开了。哦对了,韩志国就是我公公的名字,但是你切记,你从这屋出去之后绝对不能回头啊,你要是回头,我公公该上你身了。”

梁余声身体本能地一缩,“不会吧?”

刘芳把照片放到梁余声手上,斩钉截铁地说:“会!还有我跟你说,我那侄儿家底可厚实了,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啊,别说姨不照顾你。”

梁余声偷偷瞄了眼照片上的人,结果发现原本看起来一身正气的人如今看着却变得十分可怖,那犀利的眼神里好像还包含了无尽的黑暗,成千上万的厉鬼冤魂手持着武器哇呀呀从这黑暗中杀出来,光是一眼就让人心惊胆颤。

但是天大地大,客户最大,最后梁余声还是同意了。

没错他就是这么没原则,原则早在他快饿死的时候被他打包扔进了银行,他决定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再赎回来。

十一点五十五分,刘芳带着梁余声进了自己的卧室,卧室的窗帘已经全部拉上,灯也没开,屋子里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静得仿佛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梁余声左手拿着照片,右手拿着一个打火机,心跳得飞快,有种紧张得蛋都要痉挛的错觉。

刘芳平躺到床上说:“小梁你记得,一会儿出了门之后千万千万不能回头啊,大师说了,只要回了家就好了。”

梁余声想到回头之会产生的后果,深吸口气再轻轻吐出去,点点头应了声“知道了”,然后再次不由自主地看了看照片上的人。其实黑得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就是觉得这屋里有第二双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弄得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叮!

整点一报时的立钟在这时尽职地发出声音,梁余声心神一紧,咽了咽口水,连忙抬起左手的照片用打火机点燃,然后摇晃着它,嘴里念念有词,“韩志国韩志国,快跟我走,韩志国韩志国,快跟我走……”

刘芳早已经屏心静气,半点动静也无。

黑灯瞎火的,唯一的光源是梁余声手里那张照片上的火光。梁余声一直不想看,但是他的眼睛却像有意识一样,老是忍不住要往照片上瞟。蓝、桔色交织的火焰随风而动,连带着照片上那张脸好像也跟着扭曲起来,就像一双有力的大手生生把这张脸抻开,再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