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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越稍稍停顿了下来,叹了一口气,笑了笑道:“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打工,想要攒够买一双冰鞋的钱。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冰鞋是那么贵的。还以为买一双门口放着的促销冰鞋就能去跳五周跳甚至是六周跳。”

说到这里,卿越转头看向弗雷尔,向对方笑着自己曾经的年少无知,也成功令得对方和他一起轻轻笑出声来。

“最后还是那修让我到他那儿去打工,答应我干满三个月就送我一双冰鞋。就这样过了很久,那位原先讨厌我,后来却成为了我最好朋友的前辈,他终于又回到镇子上了。我告诉他,我似乎是找到我真正喜欢的了。我……想要好好的滑冰。”

少年那令人倍感清新的声音停了下来。他只是怔怔的,怔怔的看向暗色之下那看不真切的海浪。坐在他旁边的男孩也并不出声打扰,只是认真的听着,在他停下之时又拨弄起了琴弦,直到少年再度开口。但少年的声音却并未再度响起,而是将沉默延续了下去。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少年在此时对身旁的人撒了个谎。他所未说出口的,是他想忘却忘不掉的话语。

【真正喜欢的,就是像一个娘娘腔一样在冰上跳蹩脚的芭蕾舞?!】【好!既然如此,从今天起,我便没有你这个朋友了。再见了,十三岁起突然想去学习花样滑冰的男孩!】【你的起步太晚了,根本不可能出成绩。】尽管他现在已经成为世界冰坛炙手可热的新星,尽管他在刚刚结束的那个赛季上获得了世界青少年锦标赛的冠军,并向世界展现了一个精彩绝伦的四周跳。

但那些最初的伤害却抹不去曾经存在过的痕迹,甚至……如梦魇一般的如影随形。尽管他不去想,尽管他想要忘记,尽管……他已经和乐胜已和好如初。但,他却无法不对那些话……不介意。

当他在世锦赛的看台上观看着那些世界一流花滑选手的滑行和步法时,他会想起最后的那句话。当他一个人在冰场苦练滑行的基础却不得其力时,他会想起最后的那句话。当他被批评家们嘲讽基础不佳的时候,他也会想起那句话……

可是,他明明已经获得世青赛的冠军了啊。为什么……就忘不到呢。

“其实我……我很羡慕你。”

听到卿越此言,弗雷尔不置可否的笑了。他停下了拨弄琴弦的动作,静静的聆听着卿越的诉说。

“你除了花样滑冰,还拥有很多东西。有木吉他,钢琴,小提琴,弗拉明戈,还有现代舞。你甚至已经完成了大学的学业。即使你以后不滑冰了,你也还能做很多的事。

可我却不是。从我开始接触到花样滑冰的时候起,我就觉得……我大概是为了花样滑冰才出生的,不为了滑冰而度过的每一秒都是在浪费生命。我为了滑冰赌上了一切,几乎所有的时间,几乎所有的朋友……我甚至放弃了去普通高中念书的机会。可一次严重的受伤就会把这一切都毁了。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不能滑冰了,我还能做什么……”

在海潮声与时不时响起的弦音中,卿越渐渐说出了一直藏在他心底的,不曾与人说道过的深深忧虑。他比任何人都急于展现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他比任何人都害怕自己某个赛季的失利。并非人们所说的急于求成,而是从他决心在世界冰坛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后便一直存在着的忧心忡忡,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紧迫感。

那修在十七岁那年就已经成为了令人二十年难忘的传说了。

那么,他呢?马上就要十七岁了的他又要花几年才能达到那样的高度呢?他又还剩下几年的时间让他做到这些?

清晨的第一缕光已从海平线升起,弗雷尔转头看了眼今天和他说了许多话的卿越,却发现对方已然睡着,呼吸绵长。他连忙轻手轻脚的把吉他收起来,在确定了对方真的已陷入熟睡之后小心翼翼的把对方揽到自己的身上,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睡得更舒服一点。

这样做了之后,弗雷尔才细细的用目光描绘对方精致的五官,轻声叹息。

有些话他想要说出口,却最终选择了沉默。

“会找到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能再继续滑冰了,你也一定能找到又一种能让你感到快乐的生活,而不仅仅只为了滑冰而活着。如果你迷失了,那么,我会帮你找到……”

不对身边的少年说出口,不是因为他不知自己是否真能做到,也不是因为他担心自己受到承诺的束缚,而仅仅是因为现在的他还未做到。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做到了,他一定会记得告诉卿越,自己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天正蒙蒙亮,海潮声很美。而你就躺在我的怀里静静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