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椿摇曳着树枝,它没有名字。
“嗯……既然你是大椿,那就取名春秋如何?”
土地公坐起身,掐指一算,还真觉得这随口起的名字,合了这大椿的命数。
此后每当土地公在这附近巡游时,总能在地下发现大椿的根须,还有上边断掉的截面。
得知根须为何而断后,土地公叹气。
“等过年我上天去给你找点仙露来,你也是傻,这种事也做,不知道要是断得太多,你就真的长不大了么?”
春秋的根须轻轻缠在土地公的指尖,上下摇摆着,这就是道谢了。
“啧,谢什么,咱们是一伙的!”
一个土地,一棵树,便是共生。
之后土地公果然在天上带了仙露回来,给春秋的根须处到处点了点,那破损的根须很快就长好了。
而春秋则与土地公说着那些“家人”的故事。
“嗯,凡人啊……他们是有轮回的,不一定会投胎成人,但也许会变成一只飞鸟,一只蚂蚁,一株草木,说不定早就在你身边经过,你不知道呢。”
土地公笑了,这就是缘分。
若他们记挂着你,自然会回来见你,不管是什么姿态,什么模样。
片刻后,许久不哭的春秋,又开始摇动枝叶,沙沙哭泣起来。
“哎呀,这怎么又哭了?高兴哭了?别,不管什么,都别哭好吗?笑就行了,这世上唯有笑才解忧啊。”
土地公抬手想要抱抱这棵树,但这树委实太大,他最多抱抱春秋的嫩枝。
“对了,你能不能化成人形啊?不能的话是不是要修炼?一般草木都能化形,你这么大,化形之后不知是什么样子。”
然而春秋却对化形不感兴趣,树木生于土壤,头顶蓝天,只靠光与水就能长存,有什么不好?
山下的海洋消失了,又生出了新的陆地。
土地公开始繁忙起来,有一日对春秋说道。
“有一队凡人要到这边居住啦。”
这事春秋也是知道的,它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装载着重物的马车,青年,孩童,老人,那是一支庞大的车队。
很快,山脚下便又有人开始聚居,一如春秋当年看到的景象。
“怎么样?高兴吗?”土地公问。
‘我已知道了许多世情,不会再为此要死要活了,’春秋慢慢说着,最后却泄出了一丝笑音,‘只是我很高兴。比起安静,我希望听到人声,灶台烧柴的声音,村中鸡鸭鸣叫的声音,好似连太阳也亮了几分。’
土地公袖手站在山上往下看,同样赞同地点头。
“人间烟火,世间百态,我虽位卑,却要努力守护他们呀。”
‘我也要。’春秋突然出声。
土地公则笑道:“哎哟,你还嫌你身上的功德金光不够亮眼啊?”
‘我已经会收敛了。’
春秋满不在意,出神地看向远方,看向那即将到来,给这片土地带来生机的人们。
山下终于再次出现了城镇。
土地公经常拿了山下的供奉,诸如酒水糕点,扯了春秋的根须出来给它尝尝。
“如何?现在凡人的口味是这样的,我觉得有点辣!”
‘我觉得很甜啊。’
春秋和土地公的口味总是不能达成一致,但过了不久,土地公又会取来新的甜糕给春秋吃。
“甜甜甜,甜不死你!一棵树这么爱吃甜!”
春秋就笑,它知道这土地公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最是温柔。
祂真的作为家人,陪伴它这棵树度过了漫漫岁月。
春秋被几个孩童的善意温暖着冲破土壤而出,而如今则被神仙的善意养大。
多谢,多谢。
而在那城镇建立不久……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电闪雷鸣,不远处常有金光从天而降,震得地动山摇。
那是属于修士的法宝。
“要死哦!居然有一群魔从魔域里跑出来了,人间遭罪了!”
土地公第一次急得跳脚。
就算是春秋,也能感受到那铺天盖地的恶意与死亡气息。
不知是人,那些妖邪过处,遍吸生机,动物草木无一幸免。
纵然是春秋,怕是也活不过这次灾劫。
土地公自然也是知道的,祂回望了一眼春秋,便毅然决然地下了山。
“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让那些妖魔进犯一寸!”
庞大的结界升起,那在话本中常被嘲笑能力不如修士的土地公,站在了最前方。
春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它知道那小小的土地神为何而去。
春秋想要追上去,可是它没有脚。
春秋想要抱住祂,可是它没有手。
如果它是人,是不是就可以在这高山上向下奔跑,哪怕跑到气绝,也要一直跑到那位神仙的身边呢?
为什么……我没有修成人身呢?
春秋十分痛苦,可一棵树的痛苦是无人知晓的。
那无声的呐喊湮没于静寂之中,凡人的痛哭响彻云霄。
春秋却不能哭了。
它答应过的,不会再哭了。
一点褐色的根须破土而出,轻轻绕在了土地公的手腕上。
这就是春秋,用尽了全力,到达的终点。
“有人陪着,我放心多啦!”土地公却笑着拍拍那幼细的根须,叮嘱道,“小心呀,别又让根须断了,你可是好不容易才又开始长大了呀。”
‘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的……家人总是在一起的。’
春秋轻笑,挨着那清瘦的手腕。
就在结界将破之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那些天魔就在太阳出来的瞬间,被那长剑斩成齑粉了。
那名力挽狂澜的修士名叫溯桃君,他创建了后来的桃花落。
“我觉得该知恩图报,帮他一把!”
土地公与春秋商量,春秋当然是同意的,它也想报恩,可是一棵树……如何报答?
待得溯桃君经过时,春秋觍颜叫住了他。
‘您好,请问您能教我学剑吗?’
溯桃君起初有些疑惑,随后便发现是那巨树在与他说话。
“学剑?可以啊。”溯桃君非常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