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等到人类消亡的那一日,她会不复存在,但褚辞是特殊的,褚辞一定能够好好活下去。
她能做到的,似乎只有紧握着那纤瘦的手,在人类消亡之前,在自己死去之前,陪她向前多走上几步。
柴悦宁这般想着,伸手轻将褚辞鬓角的碎发顺向耳后,无声叹息着闭上双眼。
***
基地军方想要尽早与雾区基地取得联系,几次三番表现出希望赶紧动身前往雾区基地的想法,柴悦宁却多留了个心眼。
首先,她和褚辞回到此处,不只是为了帮雾区内外的人类传递消息,还是为了调查一些陈年旧事,找寻当年被无声无息隐藏的真相。
其次,在浮空城成功推行抑制剂,更改基地生存法则,向所有人承诺不再轻易击毙感染者之前,她不能暴露雾区基地的存在。
浮空城不是雾区基地,这里的人口太多了,全面推行抑制剂并不容易,而且抑制剂也只能抑制延缓身体彻底异变,不能对异变者进行治疗。
万一抑制剂推行一段日子以后,基地出现几起变异者发狂伤人之事,不曾遭受感染的人们开始自危,认为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把怪物养在基地之中,于是开始抵制抑制剂,抵制异种人的存在,雾区基地便很有可能因此陷入危险。
柴悦宁知道,她不该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旁人,但曾亲眼见过无数恶意的她,做不到完全不去考虑这些坏的结果。
她在等待,主动权在她的手上,军方也只能耐下性子一起等待。
她们到来的十几日后,研究所发布了一条广播。
一位感染者在抑制剂的帮助下,成功保留了人类的意志。
经过半个月的实时监测,该感染者的异变程度一直在百分之二十上下浮动,虽然身体发生了部分不可逆转的变化,但情绪状态十分稳定。
他是最近二十几年来,第一个没有被立即击毙的感染者。
人类似乎终于找到了和生态共存的方式。
但随后,研究所公开了抑制剂的真正效用,它只能暂时抑制住异变的发生,它就像一个不稳定的暂停键,按下去了会短暂生效,而这个生效期是不固定的,暂停随时都有可能结束,异变也随时都有可能继续下去。
研究所并没有隐瞒这一切,因为纸包不住火,再次欺骗会让他们彻底失去公信力。
无论如何,基地与研究所一致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只要找对了方向,基地一定可以研制出真正的“终止键”。
很快,他们将那位感染者释放回家,并将这份研究资料送往了远方的地下城基地。
这应该是一个喜讯,一开始人们也确实这样认为。
抑制剂出现后,基地中未被击杀的感染人员渐渐多了起来,从一例到十几例,最后人数上百、上千。
感染人员虽然依旧是极少数,但街头巷尾已经偶尔可见一两个身形怪异的存在。
这些人的怪异,注定了他们在基地是没有话语权的极少数。
柴悦宁和褚辞无法随意离开军方提供的住所,但叶轻时不时会来此处看她们,每次到来,都会提到一些外头的事。
“抑制剂的推行并不乐观。”叶轻说,“基地里的人们私底下将这类产生了部分异变的感染人员称作‘异种’,他们一边看不起异种,一边害怕异种突然变异伤害他们。这些人活了下来,但是他们的生活逐渐扭曲,去哪里都会被人另眼相待,找不到工作,甚至可能被亲人、朋友疏远。”
一切正如柴悦宁料想的那般,人群中渐渐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大部分人认为自己不用去到地面,认为在基地的保护之下,外头的异兽绝对进不来,他们本该是绝对安全的,可如今这些异种的存在让一部分人感觉危险近在眼前。
基地里不是没有其他声音,但极端的声音,往往比温和中立的声音更容易博取关注与追随。
很快,这种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不需要多少时间的沉淀,只是一朝一夕的爆发。
就像当初,他们高喊着口号,想要摧毁A0027号样本那样,浩荡声势之下,感染人群孤立无援,只敢瑟缩于家中,听着窗外一声声刺耳的叫骂。
有人自尽了,从二十几层的顶楼一跃而下。
生命的消逝只在一瞬,死前他留下遗书,更曾在顶楼呐喊——感染者也是人类,我们活着,我们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