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下唇,低声说道:“基地所有与我有关的档案记录里,都是那么写的……”
不大的房间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许久,时文林缓缓开了口:“你是那个孩子。”
没有犹疑,也没有诧异:“我有点记起来了,我还给你……做过那种吹泡泡的小玩意,不是你那个年纪该玩的东西,但研究所里也没有别的可以逗你玩儿了,你还记得吗?”
褚辞摇了摇头。
她不记得,她的记忆是模糊的。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从一开始就如此模糊,还是失忆后在恢复记忆的过程中悄然遗失了十六岁以前的部分记忆。
如果仅仅只是后者,那么基地档案里她成功融合黑藤的时间记录,又为何会与时文林所言相差了足足一年?
她想不明白,就像她想不起旧世界毁灭前,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一样。
她好像从来都不配知道什么。
哪怕这个世界,人人都告诉她,她是十分重要的,她依然只配做个安静的样本,不配拥有属于自己的思想。
“那一次手术,还是我主刀呢。”时文林语气平缓地继续说着,话语忽然微微一顿,似是陷入了一阵回忆,“每一个人都会在术后变成怪物,可我们停不下来了,最初的失误推着我们不断向前,我们最初研究黑藤,只是想要医治更多的人,最后却让这个世界变成了这样。”
“您是……旧世界秘密研究所的科学家?”
“是罪人。”时文林轻声说着,“我们的研究毁了这个世界,我们万死难辞其咎,终其一生……也无法弥补过错之万一。”
他说着,望向褚辞的目光中携了几分怀念:“曾经,你的出现,让我以为我们终于可以弥补那份过错了。可孩子,我与你分别得早,那么多年过去了,是什么让你出现在这里?是兰伊口中,外面那个不曾变好的世界吗?”
“我是个没用的样本,我帮不了他们。”褚辞淡淡说道,“所以他们不要我了。”
时文林:“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受了很多苦。”
褚辞:“先生可能看错了,我现在一点也不难过。”
时文林轻叹了一声:“是啊,你很平静,和当初完全不一样了。”
眼前的孩子,五十多年来模样依旧,可眸子里那种属于一个女孩,或者说属于一个人类的情感,却变得难以追忆起来。
她是不难过的,她的眉眼里没有难过,但也没有其他的情绪。
她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个淡漠的看客,这个世界的是好是坏,世上人类的悲观,仿佛都与她毫无关联。
他甚至不敢去想,五十年多年里发生过什么,才会让当初那个孩子变成如今这副平静的模样。
“那些将你带走的人,没能照顾好你。”时文林轻声说道,“不用害怕,这里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缓,沉淀着岁月,裹挟着曾经的亏欠。
褚辞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由得让泪光盈满了双眼,久久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她好像开始有一点难过了,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
明明眼前这位慈祥的老者并没有对她说任何难听的话,可她就是忍不住感到一阵酸涩,在眼底,在心间。
柴悦宁望着褚辞,似能读懂她目光中的酸涩。
五十多年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人对她抱有一丝歉意,她好像才是那个真正亏欠了全世界的人。
这一生习惯了旁人对她凉薄,反倒有些承受不起任何关怀。
褚辞缓步走上前去,站在时文林的面前。
窗外的天光暗淡,昨夜一场骤雨,湿透了窗台上泛黄的瓷砖,风里没有夏天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