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全国溃散的情形在接下来的十余天愈演愈烈,倭军大批次登陆,第二军加藤清正军,第三军黑田长政军,第四军岛津义弘军,第五军福岛正则军,第六军小早川隆景军,第七军毛利辉元军,第八军宇喜多秀家军,第九军羽柴秀胜军相继登陆,陆海并进,速战速决,直插腹地。短短十余日,不知兵事两百余年的朝鲜便是三都失守,八道瓦解。
倭军所到之处,焚烧劫掠,仅晋州一地,军民被屠杀者六万人。朝鲜派出三道巡边使申砬、巡边使李镒、若干防御使帅兵前往尚州和忠州抵御。李镒到达尚州,尚州军民已逃尽,只得选难民数百为军,怎奈小西行长兵到,李军即溃,尚州失守。申砬之兵乃朝军主力,骑兵甚多。四月二十七日朝倭两军第一次大规模交锋,朝军马队从城中杀出,两军从早上打到傍晚,未见胜负,倭军见阵地战胜不了骑兵,决定晚上用火攻偷袭,入夜,朝军正在休息,突见火光冲天,霎那间兵马大乱,倭军乘势攻击,朝军败走,忠州沦陷,汉城门户顿开。朝鲜王留王子守汉城,携重北逃,倭军攻破汉城,俘虏朝鲜王子。
五月八日,朝鲜王李昖仓皇出奔平壤,随后,倭军第一、第二、第三军团追击而至,突破临津守备攻陷开城,李昖离开平壤,再继续流亡至我大明与朝鲜边境的义州,并遣使向我大明求援。当时朝鲜全国八道已失,仅剩平安道以北,靠近辽东的义州一带尚未为倭军所陷。
然使臣入京,百般求援,却因消息不明确,且有海商传来虚假消息混淆视听,以至于朝野上下对此犹疑不定,始终未曾做出及时回应。还是兵部石部堂派出了熟知朝鲜王李昖的使臣反复确认,辽东也遣画师而来,画下朝鲜王画像已确认朝鲜王李昖确实已经逃遁至义州。如此,陛下英明,做出‘倭寇之图朝鲜,意实在中国,而我兵之救朝鲜实所以保中国’之决断,决意支援朝鲜。朝鲜王也得以跨过鸭绿江,受庇于宽奠堡。彼时我大明上上下下相当一部分人仍然对朝鲜局势不明,且存在对倭寇的轻敌之心。
六月间朝鲜使节李德馨屡次上书辽东巡抚郝杰,并在郝巡抚帐下日夜痛哭不走,郝巡抚受其感动,在七月初遣副总兵祖承训率骑兵两千余人渡鸭绿江救援朝鲜。七月十七黎明,祖副总兵长途奔袭,以游击史儒、王守官等为先锋,统军进迫平壤城。史儒率领千总马世龙、张国忠两官先入城,手斩敌首十级。然而,由于连夜大雨导致辽东军火器失效,加上祖承训不熟悉倭军战法导致军溃将亡,史儒遭到铁炮命中而亡。军队溃散,祖承训仅以身免,一日之内败退过大定江。
祖副总兵给杨绍勋总兵的报告中指出,此战大败,有三大无法克服的难处。一是朝鲜粮饷不济,难以维持长久作战;二是军情不实,朝鲜情报指出平壤只有一千多名倭军,实际交战后估计倭军有上万人。三是指挥不专,朝鲜将领与我军将领争夺指挥权,且迫使我军在不利气候下出兵,编入我军的朝鲜残兵畏敌深重,临阵率先叛逃,致使军心不稳。
此三大弊病,使得辽东军初次援朝不利。”
兵部右侍郎宋应昌一番条理清晰又流畅尖锐的评说,将倭国侵朝之战的前后剖析得明明白白。内阁首辅赵志皋在听他说话时,面色就很阴沉,宋应昌话里话外毫不避讳地指责内阁犹疑不定,猜忌心重,贬低内阁以抬高他的主官石星,进而抬高他自己,使得赵志皋觉得面上十分挂不住。但他作为内阁首辅,必须要老成持重,牵一发则动全身,怎可轻易动兵援朝?如若中计后果谁来负责?在其位谋其政,赵志皋并不觉得自己决策有所失误。
而除了首辅之外,其余阁臣则各怀心思。次辅张位面如佛陀,静默无争。他身旁的杨俊民、乔璧星却在宋应昌说话的过程中频频将目光投向他,气氛诡异。以至于皇帝都有注意到这一点,目光在张位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骆思恭倒是没去看张位,目光落在身前地面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宋应昌所说,皇帝并不是不明白,这些日子他将报上来的战报、各类相关上疏和奏折全部仔细看了多遍,对情况也有大致的了解。他此番召宋应昌前来,其实是为了向内阁表态。这仗他必须打,而最最关键的则需要内阁调集粮饷和军队。
“宋卿,若此番朕遣你帅军抗倭,你可有把握?”他盯着宋应昌问道。
宋应昌此番凌晨应召入宫,已然对此有所预料,也最好了心理准备。面对着皇帝的注视,还有四下里所有大臣们的目光,他拱手下拜:
“臣惶恐,身单力微不敢辞家国,驱除倭寇便是保卫大明,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好!很好!朕就命你经略备倭军务,列位卿家皆可畅所欲言,尽管推荐贤良将才,由朕与赵首辅、石部堂商定后决定将领人选。”
重臣同时拱手允诺,此时兵部尚书石星跨出一步,拱手道:“启禀陛下,臣知晓一奇人,通晓倭语,亦有绝佳口才,当可遣派前线,与倭军进行谈判斡旋,以拖延战事发展,为我军赶赴前线争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