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孟旷心中明白,要对付郭大友,她不能完全依靠穗儿,穗儿比起郭大友还差了一截。只有她和穗儿齐心协力,才有可能旗鼓相当。
找掌柜的“算账”完了后,郭大友带着一只烧鸡回来了,说是掌柜的赔礼。晚食加餐,众人将烧鸡分食。席间,郭大友笑呵呵地谈了谈他去看望于慎行的过程,神色间见不到一丝半点疑义。孟旷等人亦不动声色,对郭大友设下的试探之局全当无所察觉。
四月廿一这一日夜间,众人各归屋内休憩。郭大友让掌柜的在这屋内加了一张竹床,孟旷在外洗漱过入屋时,他已经在竹床上铺好了被褥,躺靠其上了。见孟旷进屋,他道了句:
“今夜早点歇息,明儿要起大早,一会儿就把油灯吹了罢。”
孟旷点了一下头,走去桌旁,吹灭油灯。就在油灯熄灭的前一瞬,她眼光瞄到郭大友搁在桌案上的武装皮革带,那个他平时用来存放速记本的包裹搭扣未封好,里侧露出了一封对折的黄色信件。
孟旷神色未变,身形也未停顿,伸手快速于那包裹之上一摸,就将信捏于手中。随即她于黑暗中走回了床榻边,上榻盖被歇息。入睡前还听郭大友调侃了她一句:
“昨晚上你小子是不是趁我不在尝鲜了?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啊。你小心啊,莫让人怀上了,这婚都还没成呢,不好看。”
孟旷不答,郭大友也没指望她回答。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孟旷听到了郭大友轻微的鼾声,判断他确实睡着了。于是缓缓地将那封信从被窝中取出,黑夜里她难辨字迹,但却可以通过触摸纸张之上墨水打湿干涸后留下的褶皱判断书写纹路。她仔细摸了一下,封面之上写着“泾阳先生 亲启”。
泾阳先生……孟旷仔细在脑海之中搜寻了片刻,终于想起泾阳先生是谁。顾宪成,字叔时,号泾阳。此人在朝中有几分名气,万历十五年,考核京城朝官,都御史辛自修掌管考核事宜。工部尚书何起鸣在纠正考核的过失中,辛自修因不对执政大臣之意获罪。给事中陈与郊秉承旨意弹劾何起鸣、辛自修,实际上是攻击辛自修而庇护何起鸣。于是二人都被罢官,并责备了检举何起鸣的四位御史。时任吏部验封主事的顾宪成为他们抱不平,上疏申辩,词语中有触怒圣心的地方,被皇帝下圣旨责备,贬官外放。
后来如何,孟旷就不清楚了,此人应当还在外地为官,尚未再被启用归京。只是郭大友身上为何会有这样一封寄给顾宪成的信?写信人又是谁?
信的封口被糊上了,孟旷踌躇了片刻,最后决意自己有必要打开这封信看。于是她再度倾听郭大友的动静,听他酣睡正浓,便轻手轻脚下得榻来,如暗夜行走的幽灵一般,悄然离开了屋内。
她一路下了楼,潜入了客栈的厨房。寻了一个陶罐加了点水,架在泥炉之上,打上火。不一会儿蒸汽上浮,她将那信封封口对着蒸汽熏了一会儿,等浆糊融化,便小心打开了封口,抽出了其中的笺纸。
借着泥炉的火光,展信后,她眸光微凝。启首:
“叔时兄台启 自京中分别,忆京华把袂,饫聆麈谈,明月清风,至今在目……”
孟旷直接跳过内容,看向落款署名:“志友 南星顿首 二十年四月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