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 辰初。又是一夜未曾合眼的郭大友,顶着一双黑眼圈立在一片焦土废墟之中,他身边站着北司巡堪所千户罗洵,面色凝肃。郭大友望着烧焦的梁柱散发着青烟,吸了吸鼻子,眉目间显出疲累之相。
他身边站着几名一身狼狈的官员。首先是昨夜就在这指挥救火的户部仓场侍郎葛侍郎,今晨匆匆赶来的户部尚书杨俊民。其次负责南新仓治安的巡捕营的李参将,中城兵马司指挥使安成建全都到场了。
郭大友是与罗洵一起来的,路上恰好碰上了户部尚书杨俊民。三人在半路上简短地交流了片刻, 便迅速赶到现场查看损失情况。
杨俊民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葛侍郎是否有人员伤亡,损失情况如何。葛侍郎汇报说, 爆炸炸死了两个人, 伤了一个人,都是南新仓的看守。拢共烧掉了三个仓廒, 爆炸虽然猛烈,但救火及时, 损失不算非常大。杨俊民阴沉着脸, 炸掉三个仓廒对军饷捉襟见肘的现况来说, 已然是非常严重的损失了。
南新仓八个仓廒,均是卫仓, 分供府军卫、燕山左卫、彭城卫、龙骥卫、龙虎卫、永清卫、今吾左卫、济州卫。烧掉的是济州卫、燕山左卫和府军卫的卫仓。仓是总称, 廒是贮粮库房。以廒为贮藏单位,每五间为一廒,廒门之上挂匾额, 标明某卫某号。爆炸是从济州卫仓爆出来的,波及了附近的燕山左卫和府军卫仓。
唯一的好消息是,巡捕营的李参将昨夜表现神勇,当场抓捕了引发爆炸的元凶共计五人。眼下这五个人都被绑缚在爆炸现场。一行人随着李参将去看了五个凶犯,一个个都是鞑子的面孔,中原官话也不会说,满口的蒙古语,破口大骂,凶神恶煞,成了阶下囚也不老实。却不知他们用以炸仓的火/药是从何而来的了。
郭大友随在罗洵身侧,轻声道:
“大哥,这事儿……您怎么看啊?”
“声东击西,顺道也给朝廷添添麻烦。主要的目的是把官府的目光都集中到这里来,他们好在别处干活。”罗洵淡淡道。
“可是九指王的手笔?”
“十有八/九。”
“这火/药从哪儿来的?还有昨夜我与四爷在添香馆搜出来的军火,我觉着神机营有很大的问题啊。”昨夜郭大友从添香馆内搜出的军火,已经全部运到北司扣押了。
“这早有先兆了,你不是与我说过,早些日子灵济堂就收治了一个小男孩,是被一个神秘人物推到跑马道上,惊了神机营宋提督的马。当时我就道不寻常。”
“可是……为了什么?”郭大友有些想不通了,“为了解灵济堂的围困之局?为了引宋提督注意到灵济堂?”
“你且细想一下这两者的目的。解围困之局,是为了能更清晰地监视灵济堂内部的状况,也保住灵济堂内的李惠儿不被人发现。引宋提督注意到灵济堂,则是为了让宋发现灵济堂内的李惠儿。这两者目的南辕北辙,是前者就不会是后者,倒推也会推出截然不同的势力。我认为不会是前者,但也不是后者。宋提督牵涉到的是军火贩卖的通倭势力,这个势力恐怕根本就不知道灵济堂有个李惠儿。把小孩丢到跑马道上,并不是为了引宋提督注意到灵济堂,而是一种警告。至于这个警告的含义是什么,就只有宋才知晓了。也许是宋想要收手,对方却要求继续交易,双方沟通出现了问题,于是这个神秘势力采取了这种极端手段去警告威吓宋。”罗洵分析道。
“您说的没错,我现在有点明白了。如今看来,神机营宋提督与添香馆老板吴永背后的势力牵扯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些鸟铳、火雷,只有神机营有能力制造并提供。可以排除的是,九指王势力和吴永背后的势力不是一伙的。四爷说,昨夜添香馆之乱,乃是被南新仓爆炸点了堂子,他们自个儿因为不信而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