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两也不是小数,还不赶紧去追查?王将军,军库就在你营区里,那定然是你营里的人盗的。”郑国泰急道。
“查?还能大张旗鼓地查吗?这事儿本就见不得人,被盗了你也只能忍气吞声。”王祎脾气上来了,那属于军人的大嗓门一下拉开,声音很清晰地传了出来。孟旷隐约听到了“嘘嘘嘘小点声”的提醒,应当是那杜先生在制止他。
“那也得查!”郑国泰急得直跺脚。
“小郑公,当初说好了的,我们替你换军饷,你要分成给我们。眼下倒好,你吞了大头,我们汤都没喝几口,还要给你擦屁股。这事儿,反正我是亏大了,若到时候上头追查起来,你就自掏腰包补齐亏空吧。反正你郑家家大业大,这钱也出得起。”王祎非常直言不讳地说道。
“你!”郑国泰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唉,消消火消消火,出了事,大家商量着解决嘛。”那杜先生打圆场道,“小郑公,您也别太急了。我们查过了,这些日子,营里的官军并没有任何人私自离营,所有人的物品我们也都清查过了,三百两银子在身边,肯定藏也藏不住,更不该埋了,还要提心吊胆他人将其拿走。没查出来,就代表着盗银的人应当是外来的。”
“外来的?这不更糟糕?怎么会有人知道那军库里有饷银,好巧不巧偷到我们头上来了?”郑国泰道。
“这……还需再查……”
“哎呀,你们想想,若是有人专门盯着我们,发现了咱们的事,这拿走了的三百两银子岂不恰是握住了告发我等的证据?要知道那些饷银上都錾刻着铭文呢,到底是哪年哪月在哪地铸造的,为了什么用途,一查就查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怎的在我们还没折兑前就出了事啊……”
“唉,此事确有些蹊跷,我总觉得似是有人专门做了个套,引我们入了套,这眼下连番出事,一环接着一环的。”杜先生道。
“总之,你们继续查,此事赶紧查清楚挽回损失,以后咱们谁也讨不了好。王将军,你也不想想,我要是真能自掏腰包补齐亏空,我也不会吝啬于花这笔钱了,奈何如今早已不能如此简单了事了,只求此事不能曝光于朝廷。还有那个宫女,你们若是能找回来,就尽量找回来,她捏在手上的那批宝藏非常重要,若能获得,可解我们燃眉之急。”
“是,小郑公说的是,我老王也是脾气急,您别见怪。”事到如今,这位军汉也只能服软,说两句好听话。
接下来的对话,已无需再听。加之院内已然又有人员走动,孟旷必须尽快脱身以免被人发现。当下寻个空档,悄然沿着潜入的原路出了这瑞丰典当行的后院,去与郭、周二人汇合。
方才听到的事,使得孟旷此时陷入了焦虑踌躇的情绪之中。因着这整件事全然与她息息相关。郑氏眼下急着做两件事,一是追回被盗的三百两饷银,查明盗贼是何人。二是找回逃走的穗儿,拷问出藏宝所在。眼下不论是穗儿,还是饷银,线索全都系在孟家身上。穗儿且不谈了,那自称武骧卫西营军官付的定金上,錾刻着“万历十年临洮府铸赋银十两正”,这恐怕要与近些年来陕西三边缺发粮饷之事息息相关。而郑氏如此着急补齐所缺的饷银,正是因为他们知晓宁夏副总兵啺荼淞耍狈⒘糕们∏∈侵苯釉颉1涞南⒀巯律形丛诰┲写羧贸⒅蛭J锨滞塘糕弥率鼓谋洌J媳厝灰话堑粢徊闫ぃ隙ㄒ不崆A9箦牖嗜印Q巯禄食ぷ佑牖嗜佣氛绱思ち遥饪赡芑嵋鸪侄础?/p>
这实在是大事,该如何处理,孟旷自认自己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无法做判断、下决定。但她私心里不希望穗儿被卷入如此复杂的朝局之中,又不想如实报予郭大友知晓。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郭大友,她一个人抗不下这件事,郭大友恐怕也抗不下,必须要向上级汇报。但是有关穗儿的事,她得有所隐瞒,不能全让郭大友知晓了,否则当年她父兄的事也得被牵扯出来,到时候郭大友对他们家起疑,她女扮男装的事要瞒住他就比较困难了。
于是与郭、周二人汇合后,他们寻了个街边的茶摊坐下,孟旷开始叙述自己所听之事。锦衣卫,尤其是巡堪所的锦衣卫,为了记述自己所见所闻,都会随身携带笔墨。那都是特制的笔墨,尖细的狼毫收在纳盒中,盒头隔断内藏有一块墨,滴入一点水便可化开,沾之立刻便可书写。书写的载具有很多,最常见的是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可图可写。孟旷因为不能言语,故而就用小册子一边记述一些关键字句,一边比划着,尽量准确精炼地将她所听到的事传达给了郭大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