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谦……展谦……”她委屈唤他,泣不成声,眼泪鼻涕都蹭在他的衣服上,仿佛、仿佛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没有虚度的光阴,没有误会和错过,没有霍展鲲,没有黛绮丝,没有内外交困的局势,没有这莫须有的罪名……有的只是最初,一个叫霍展谦的男子娶了一个叫钟雪落的女子,他们平凡渺小,默默无名,胸无大志,与世无争,满脑子只有生儿育女的小幸福……
“展谦、展谦、展谦……”她一遍一遍呜呜重复,似乎要将六年来失落的东西全部都唤回来,恍惚间觉得那一双手臂更加抱紧了自己,他痛惜的声音仿佛从山谷里传来,隔着一层又一层的飘渺雾气:
“雪落,我在,我在,我再不离开你,我们再也不分开……”
迷迷糊糊的,似乎又听到他蓦地惊喊起来:
“世兆,开快一点,她昏过去了,血止不住,开快一点……”
好像又过了很久很久,四周都寂静下来,她静静躺在陌生的地方,居然看到了丫丫,小小的脸蛋已经哭成了花猫,趴在床头不断唤着妈妈妈妈,她想擦一擦那小脸上的泪水,向她笑一笑,告诉她妈妈没有事,全身却像定住了似的动也动不了,她又焦急又心疼,却突然想起丫丫此刻不是应该在去美了的船上吗,一定是她太想女儿了,所以又见了幻觉,原来只是幻觉……
后来又听到说话声:
“病人好像醒了,把小孩子抱出去,快叫医生!”
又有纷杂的脚步声,清晰、模糊、清晰、又模糊,似乎也有人不断在说话,她努力想要听清楚,却怎样也听不清,耳中嗡嗡作响,眼前有无数的光芒浮动……
一切慢慢消散的时候,她终于又看到一个影子一动不动弯腰坐在床前,四周的光已经黯淡下去,可是她居然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样子,那面容几许憔悴,眉眼中的凌厉冷漠不见了,却是她曾经见到过的柔和温情,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脸上,似乎那样看了她很久,一直等着她睁开眼睛——
她实在忍不住笑起来,居然、居然也会在幻觉中看到他,他恨不得她千刀万剐,她怎么还想着他会来见自己一面,还想着看一看他也曾有过的温柔,她自顾自地轻笑,却听见他在耳边嘶哑唤自己的名字,她开口说话,那声音却像被粘在了喉咙中似的吐不出来,他将耳朵凑到了她唇边:
“你说什么,雪落,你说什么?”
她一遍一遍地重复,终于有极轻的气息声落进了他耳中:
“现在……你该高兴了!”
他似被扎到般陡然直起身子,那从来英俊的面容似乎都已经扭曲起来,双眼中布满了痛楚,慌忙握住她的手解释:
“雪落,不是我!不是我!!我便是再生你的气也不会这样害你,我怎么会这样害你?”
他顿了一顿,神色间突然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认真,埋下身子,手抚过她的脸颊,一字一句说道:
“我喜欢你,雪落,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从六年前开始就像着了魔似的,我不敢认真和你说,总怕你会笑话我,也怕你……怕你说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他,说你从来都是在敷衍我。我生气他把你带走,生气他来找你,也气你总是那样对我,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和丫丫,不和你解释、赶你走、不发兵都是有原因的,因为日本人已经……”
他说得郑重而缓慢,她却目光恍惚,竟似没有听进去半句话,只带着那一点笑,仍旧一遍遍地重复:
“你该高兴了,展鲲,你该高兴了……”
“雪落……”他似乎绝望了,痛呼一声,握紧她的手,居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后来迷迷糊糊地又看到了很多景象,一会儿像是很小的时候,大娘关她的屋子黑乎乎的吓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