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还在打算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丫丫送走的,可是下午梦都那边就来了电话,是洪五爷亲自挂过来的,说是希望她去外地演出一次,她从来都是把洪五爷当做恩人看待的,他说什么从来都不会有异议,这段时间应该是霍展鲲专门和他打过招呼,那边才没有一再催她登台,现在五爷打电话给她肯定是已经推诿不掉的事了,她只稍稍考虑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习妈下午知道了这事却很是担心,抱着丫丫跟在她身后不断念叨:
“雪落,你真的要去吗,现在到处都不安宁,就算有洪五爷的人一路跟着我也不放心啊,而且离了这边界四省去外面唱歌,如果碰到了——”
她知道习妈要说出那个她再也不想听到的名字来,立刻打断她的话:
“不会的,我问过五爷了,不是易军的辖区,只是南方的一个省,因为是五爷的老朋友所以不好推脱,不会见到不该见着的人的。”
习妈只担忧道:
“雪落,现在你也有些家底了,其实可以和洪五爷说不做这一行了,妇道人家在外面这样唱歌跳舞的终究不太好……”
“习妈,五爷对丫丫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这样过河拆桥,况且丫丫的病药是不能断的,什么时候发作起来那更是流水一般地花钱,我现在这些钱能够保她一生吗?我绝不要……绝不要再尝一次没钱的那种绝望了!”她说得斩钉截铁,习妈不禁再嘀咕:
“不是还有二少爷吗,你看他花那么多心思不就是想把你们母女俩留在身边吗?”
她愣一愣,这一次也没有再激烈反驳,只是轻轻一哼:
“还是靠自己妥当些。”
这一年的春日,原本就蠢蠢欲动的日本人在蛰伏了长长的一段时间后开始于江南江北诸省蓄意挑衅,已经露出染指华夏的野心,民国政府通令全国实施不抵抗政策,将希望寄托在英法美等大国的调停和解上,通令一出,四处群情激慨,宣战的呼声日日高涨,这时便有内阁的几个主战人士在南方某省发起了一次邀请宴,自然是借机想试试各方态度,军权在手的几大军阀连同不少紧要人物都接到了邀请,人人都知道这个宴会的目的,人人也都不想落下国难之际畏首畏尾的口实,不管主战主和都要来走这个过场,因此帖子一发出去四面敢来参加的人也颇多。
民国政府内部局势混乱已久,常年内战,动荡不断,各地的草头大王换了一拨又一拨,可是三分天下的大权还是始终不变——傅楚桓的穆军,霍展谦的易军,还有霍展鲲当年带走的,后来被称为“北易”的一支军队。
这三个人在门阀争斗中纠缠至深,就算是曾经血脉相连的至亲兄弟也翻脸成为仇敌,霍展谦和霍展鲲的恩怨自然是众人皆知的,霍展谦夺了爵位大权之后雄霸江北,霍展鲲避走边界四省,经过这几年的苦心经营也渐成气候,他又收敛脾气各方结交,民国政府自然愿意有这一步棋来制约勐易两军的过速壮大,便寻了个因由颁了派任文件,早已经正式将边界四省划霍展鲲麾下,如此一来更是将两人推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
只是这一次碰面倒并没有众人想象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大厅里两人遇见都客气得很,带着各自的女伴礼貌地寒暄几句也听不出什么异常,在这样的场合里相见,游走于名利场中的人自然都懂得怎样带上完美的面具。
大厅中央的喷水池里一对展翅的天鹅正交颈吐出股股水花来,四周四尊丘比特雕像形神逼真,造型各异,水晶的挂饰在巨大的吊灯周围闪耀夺目,西装笔挺的绅士,高贵典雅的淑女相携着缓缓踩过萤光闪闪的大理石地板,皮鞋与高跟鞋的声音混在一起,穿插在流淌的音乐间极为好听。
霍展谦穿着深灰的西服,领结端正,袖扣铮亮,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了一丝不苟,温文中便显出沉稳气度来,此刻他正执着水晶杯和几个熟悉的人低声讨论时事,他旁边的女伴眉目清秀,身上穿着浅绿的晚礼服,颈中垂着一颗血一般的红宝石,青春妍丽又个性张扬,她微昂着头接受着四周的女人们投来的揣测或艳羡的目光,知道即使在这样大人物云集的场合中她挽着的这个男人也是出类拔萃夺人眼珠的——无论是权势、才干,还是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