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反正柴诸是没想过,宛若食风饮露、不餐人间烟火的林阁主柔声问他们,“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他也没想过,名满天下的如大家柳眉一蹙,出口的却是“晚上天寒,你们怎么就穿这么点就出来?”……

虽然这一句句关切问候里面,他只是被捎带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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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经过一系列跌宕起伏,而若悬崖跌落又直上峭壁的心路历程之后,在得到“留宿迟春阁”这种殊荣之后,柴诸已经能一脸平静、波澜不惊,还能语气平稳地托如夫人遣人去柴家铺子给郑叔带个口信。

是的,“如夫人”。

柴诸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最终还是没有叫出“姨”这个让他有深重心理阴影的称呼。

说起来,对着这种人间绝色,能面不改色地叫“姨”的霍言,才是真是该找大夫去看看眼睛吧?

对于柴诸的这请求,如绮袖自是笑吟吟地应了,随手指了个小童去跑腿儿。

然后,才转过头来状似无意问道:“你母亲可姓‘柴’?”

柴诸下意识的点头回应之后,才意识到这话问的不是他。

而同时,原本正默不作声在前方一步带路的林阁主,脚步也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柴诸余光瞥见如夫人脸上的“亲切”笑意,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他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觉得自己刚才应该听从如夫人的建议,起码再添一件外裳的。

柴诸这一系列有点复杂的心里活动之后,被问的正主也终给出来答案,“并非。”

柴诸听到霍言温声道了这两个字,接下来却并不如正常交谈该有的一样说起“家母”如何,而是不在多言,好似像是要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

柴诸对这情况有些敏感。

因为母亲生他并不光彩,柴家将他找回后,对外甚少提及他的身世。

柴诸长大后也极少提起他的母亲。

纵然在他心中,有错的绝不是他娘亲,更甚于他娘亲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个人,但是他却知道,世人的言语绝不会偏向女子。他也渐渐从幼时不依不挠的字句分辩到学会沉默,再如何不甘、如何不愿,柴诸也明白让事情在沉默中渐渐被忘却才是最好的结果,不管是对母亲、对柴家、还是对他自己。

也因此,他对这种委婉的回避格外敏锐,他忍不住转头看了楚路一眼。

——他的母亲也……

柴诸一如既往的没法从“霍言”脸上看出任何特别的情绪。

这人一张温润笑脸,好像对谁都能温和以待,但是稍微熟悉一点就能发现,那笑容下面什么都没有,想要依靠表情推测他的情绪变化,简直痴人说梦。

自从被接回柴家、作为柴家未来的继承人培养后,柴诸就被教导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对柴诸这种天生表情就比别人丰富些的活泼性子,他被柴当家提溜着硬是掰了将近十年,却也没啥成果。

这会儿倒好,有个样板活生生杵在这儿。

柴诸琢磨着,要是能把人领回柴家,姨母一准儿高兴。

要是这人愿意改姓,说不准他姨母就把他一脚踹给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爹,高高兴兴认个养子。

想到这儿,柴诸不由哆嗦了下:……不、不会吧?

*

柴当家这些年的耳提面命还是有些成效,虽然没能把外甥那表情丰富又过于外露的性子掰过来,但却让柴诸对解读别人的表情很有一套。

虽然这技能在霍言这里碰了壁,但柴诸却从如夫人神情上看出些端倪来:如夫人显然并不满意这两个字的回答,似乎还待再追问。

可这时候,走在前面的林阁主却突然回了头。

两人视线对上,如夫人扬了扬眉,眉眼间竟带出一丝讽意,旋即竟是回过头来的林阁主先移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