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班人马,到了前殿的侧门,我顿一下脚,前面禀礼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我心中好笑,迈步走上龙座。前面一层纱罗的帘幕已经放了下来,殿下整整齐齐跪了两排人,并无一人敢抬头觑看。
我端坐下来,整整袍子下摆,太监唱诺:“平身──”
旁边有太监拿着名册,上面已经有十来个名字勾过,龙成天效率真是够可以,一上午已经问过这么多了。
我把名册拿起来看,那个姓陆的名字下还没标记,估计是他语出惊人,耽误了大家时间。
我点一点头,太监在帘子侧缝里收到我的眼色,道:“陆升平上前。”
有一人从右边队列里出来,穿着青色的布袍,书生巾上缀着碎玉。我目力已经远非当时可比,隔着一层薄纱,还是可以看清那人眉清目秀,一脸锐气。
嗯,看得出文采是肯定有的,不过这样性格的人,一般总是死得很早,当官恐怕不合适。
但是这种人放归于外,一肚子怀才不遇的怨气,又不知道要生多少口舌事端。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书生煽动起人来,也还是挺有本事的。
我慢慢在那个名字上点一下,又点了一下。
不知道能不能训出来,这种人要洗他的脑子比较难些,不过这种人呢,如果认准了一个目标,一定是至死不渝。
值得一试。
我嘴唇张翕,杨简朗声问道:“陆才子,上午之论且不忙谈,皇上有题问你。”
他躬身道:“学生洗耳恭听。”
嗯,不敢自称臣属了。
我轻笑,倒还懂得改进,不错不错。
杨简问道:“陆才子来自鱼米之乡,皇上问你,照州全城下辖多少县属?多少村庄,鱼何价?米何价?布几钱一尺,绢几钱一丈,丝几钱一斗?
那陆升生愣住,想了一想说道:“照州全城下辖六县七百六十一村,是我朝至繁华之地……只是,小臣埋头苦读,十年寒窗,商市上并不通晓。”
杨简看我的唇形,又问道:“江山,君主,官吏,百姓,何重何轻,谁贵谁贱?”
陆升平张口结舌,这问题太严肃太锋利,他想了半天,大声道:“江山与君主相较,自是江山重。官吏与百姓比,自然是百姓贵。”
我微微一笑,杨简接着问:“江山与百姓比,何轻何重?”
他本来是站着,思忖片刻,双膝跪倒,朗声说:“万岁恕罪。学生窃以为,江山与百姓相较,自然百姓重要”
殿下的人顿时鼓噪起来,惊异者有,痛骂者有,异议者有。
这两年学风开放,朝廷也不用重典,这些学子都大胆的很,虽然是在宫中,竟然也并不太拘束。
我手扶在椅把上,手指轻轻的一下一下敲,杨简回头看了我一眼,转回头道:“皇上昨日才说,江山,百姓,君王,自是君为轻,江山为重。而江山与百姓相较,自是百姓重,江山轻。天下之大,中原茫茫,倘是一个百姓也没有,算得什么江山?算得什么国家?君主又是谁的君主?”
底下人登时肃静。
我的手指停下来不动,杨简道:“陆才子请起,你所言甚合陛下心意。”
那陆升平磕了一个头,道:“我朝有陛下,真是万民之幸,天下之幸。陛下爱民如子,体察下情。两年来不加赋不增税,造桥铺路开善堂学堂,设医馆工场,造福万民。陛下英名,定当流传万古,千秋称颂。”
呀,倒看不出这个家伙也挺会拍马屁的。
我挥挥手,杨简道:“陆才子请至一旁偏殿稍息,陛下廷后还有话问你。”
陆升平又叩了一个头,却不起身:“皇上明见万里,却不见得能够洞察身侧。皇后包藏祸心,窃国谋权……”
我无声的微笑,杨简说道:“陆才子,你今日这等大逆不道之言,陛下可以原宥一次,却绝不会宽待下次。”
陆升平还待要说,被旁边的侍卫架着硬是“请”了起来拉向一旁。他还张口欲言,只说了:“皇上──唔唔……”
想是嘴给堵起来了。
我向后靠一下,放松肩背。
禀礼太监接着唱名:“赵自栖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