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老半天真够难受的。
门上有人轻轻叩了两下,声音我极熟,小陈敲门常这动静,一串三下,顿一顿,会再敲三下。
我说:“进来。”
说完又好笑,忘了门被我从里闩上了,走过去拔开门栓,拉开了门。
门外静静的站著一人,我惊的退了半步。
“你?”
门外明宇静静立著,长身玉立,青衫在夜风猎猎轻动。
他从容的迈进门来:“累了吧?大半夜这算盘的声音就没停过。”
我往外看看,没有别人。
“你,你怎麽过来的?”
他似笑非笑,带著我熟悉的那种世故的优容潇洒:“怎麽,不是你让小陈带信说想见我的麽?”
我连连点头,可是,他现在虽然离开冷宫,却又住回了思礼斋,而思礼斋规矩这麽大,夜里的宵禁盘查别提有多严了,他怎麽能过来找我的?要是被人发现,我还没什麽,他肯定是天大的麻烦。
我左右看看,一把合上门。
“你前两天去哪里了,都找不到你。”
他淡淡含笑:“我家里长辈去世,要了个特许,回去奔丧了。”
“哦。”我马上释怀:“这样啊,那你这两天一定累的够呛……”啊,不对,话题怎麽跑了:“你怎麽这麽晚来看我,让人知道怎麽办?”
他在桌边坐下来,拉过我那把算盘看了一眼,并不抬头:“嗯,你怕我带累了你的名声呵?”
“我不要紧啊,你要是让人看到,恐怕刚出冷宫又要进去了。我已经等了几天了,再等几天也没关系,你不用这麽急的来见我。”
他笑一笑:“这两天……还惯麽?”
我不知道为什麽,看到他在烛光下温柔的模样,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明明才隔了不到一星期的时候,可是却觉得上次和他说话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一样。
“挺,挺好的。”
满满的涌到嘴边的话,却全都吞了下去,说出来的,变成了这一句。
我告诉明宇这些做什麽呢?他如果有办法让我不用做这个侍君,当初就会帮我了。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再说那些已经於事无益。要我告诉他和我和皇帝……那种帐闱私事,我也说不出口。更何况,就是说了,难道明宇能拿把刀帮我把皇帝阉了一劳永逸解决我的烦恼麽?
明宇的脸上有些宽慰:“那就好。我这两天也一直在挂心你。”
桌上的账本被他翻的哗哗作响。我在另一边椅子上坐了下来:“太晚了,你怎麽出来的?”
他只说:“我自有办法。正好皇帝今晚没过来,所以我来看看你。”
是呵,我相信。
明宇说话做事总是成竹在胸,让人觉得相信他一定不会错。他是那种既冷静又睿智型的人物,和我,完全不同。
“内府是公认的一团烂账。”他突然打破沈默:“皇帝初登基的时候就命人整肃,可惜一整三月,越来越糟,账本丢失,内库起火,经手的人死了好几个,那一次整肃也就无果而终。你……接这块烫手山芋,要记得一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眼睛深邃沈静:“保住小命才是第一要事,你明白麽?”
我看看他,笑容里搀进了苦涩:“就算不干这种差事,难道我就能长命百岁活下去?”
明宇忽地笑出来:“只要你记得我的话,不中暗招儿,想死也没有那麽容易。”
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麽滋味,低下头说:“死也……没什麽好怕。我就是怕,不知道会怎麽样,对未知的不能预测的恐惧,才最要命……”
他没说话。
“明宇,要是哪天我突然不明不白就死了……你会不会以後偶尔想起我一回?”
这句话不知道怎麽著就溜出嘴,我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强笑著说:“开玩笑的。”
他脸上的笑容敛了去,柔声说:“你前两天找我,可是有什麽要紧的事?”
我摇了摇头。
这两天的时光沈淀了那种无助惶恐的心情,找明宇,是因为习惯了,一切的事情明宇都可以处理好,他什麽都懂,什麽都难不倒他。
可是,现在慢慢在想。
其实,谁也帮不了我。
告诉明宇,把他也拖进这团茫茫迷雾里来?有什麽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