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李瀛摇了摇头:“他没有骗我,他说过,这一世的结局无法改变,但灯红的时候,我便回去了,现在,灯红了,我已经回去了。”
柳自如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哪里来那么大的执念,他道:“陛下,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灯红了,您还在这里,您根本……”
他对上李瀛的眼神,那里面似有滔天火焰熊熊燃烧,那是李瀛渴望了十二年的光,他说不出来,碾碎他希望的话。
“总有一个我,要留下来。”李瀛说:“但我已经回去了,我相信,我回去了。”
柳自如捏紧了手指。
云清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信则有,不信则无,他相信另一个世界已经在他的执念下撑起,已经有另一个他回去了,在灯红的那一瞬间,李瀛一分为二,一个穿越了时间回到过去,一个被留在了如今。
这两个,是同一个李瀛。
接下来,李瀛一如既往,尽管他看上去随时会垮掉,但还是将腰杆挺得笔直,他帮助李恒处理好了一切,在登基大典的前一天,带着那盏灯去了皇陵。
身边只有柳自如陪着他。
李瀛进入了守陵人居住的房间,寂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天空。
灯红的这一个月来,他没有再刻意的去吃不爱吃的东西,每日清粥小菜也吃的不多,整个人几乎瘦到皮包骨,沧桑至极。
柳自如悄悄来到他身边,递来一个玉杯,苍老的声音带着痛惜:“陛下,喝口水吧。”
李瀛接过来,抿了一口,手指托着茶杯,重新放在了桌面上。
他就这样坐了很久,天色昏暗的时候,他在柳自如的帮助下换上了殓服,戴上了冕旒,云清辞看出来,他身上这一套,与自己入殓时穿的相呼应。
李瀛微微泛青的脸上,隐隐浮出一抹眷恋与缱绻,仿佛一个即将要去见心上人的少年。
尽管他已经不再年少,心上人也已经躺入棺中十二年。
是夜,弯月入勾。
天子提起了赤红的琉璃灯,抬步走了出去,柳自如打着灯笼跟在他身后,老眼含泪,又不敢让李瀛发现,只能强撑着眼皮,频繁揉眼。
云清辞追在李瀛身边,上下打量着他,道:“你要来找我么?阿瀛,其实你……你要来,也挺好的。”
应该比你活着好,其实死了也没什么,他想。
黑袍天子来到了地宫门前,停下了脚步,柳自如跟着停下,听他道:“多谢先生,便送到这里吧。”
柳自如跪了下去:“陛下……陛下,再考虑一下吧,若是叫君后知道,他也会心疼您的。”
“灯红之后,七七四十九天内,我必须完成约定,否则,一切苦心皆会白费。”
柳自如并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约定,但他知道,今日李瀛进去,就再也不会出来了。
李瀛一直认为,只要完成约定,就可以保住那一个有他回去的世界,也可以保住尚还活着的云清辞。
但对于柳自如来说,那个所谓的世界其实不过是虚幻,只是支撑天子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慰藉,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是否真的存在,只有李瀛记得那个方士的话,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如今要为了成全另一个,只在臆想中存在的那个,重生到过去的自己,走入君后栖息的地宫。
没有人知道他会在今晚驾崩,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十三岁登基的天子,将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柳自如摇了摇头:“陛下,您三思啊。”
“先生,保重。”
龙靴向前,衣摆晃动,冕旒在额头发出撞击。
天子行入地宫,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