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笑闪着了贺戎川的眼,他感到方才那股冲动又在冒头,可与之相伴的,那种惧怕的感受也愈发强烈。两股力量撕扯得他无所适从,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池奕见他不说话,便跳进主角光环里,亲昵地勾着他的肩背,随口念叨着:“我刚才让塞拉教我一套安稳心神的剑法,可我按她说的练了之后,一点没觉得安稳,反而感觉自己在躁动,看见你就亲切,想咬一口……”
贺戎川蓦地抬头,塞拉教的是“无情式”,但池奕要的却是安稳心神?也就是说,池奕并没有感到孤寂,都是自己假想出来的?
可想至此处之后的反应,又是如此真实……
方才池奕说什么?看见自己就亲切,想咬一口?
——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池奕抓起他的手臂,拽着他往回走,继续碎碎念:“你重伤初愈,明天又要深入敌营,不许半夜跑来跑去,你得乖乖睡觉。我明天还得早起呢,那帮北部人擅长魔音,我给你做个耳塞吧?不过你今夜不回公主帐里么?你都是有亲妈的人了,怎么还天天跟我睡……”
贺戎川:……
二人相伴回了帐中,这几天他们都住在一个屋里,只是要隔开好远。池奕折腾了一天困得不行,衣裳也不换,往床上一摔就呼呼大睡起来。
而贺戎川却无一丝睡意,他并未点灯,在黑暗中等床上那人呼吸均匀了,便悄悄坐过来。
他帮池奕脱去鞋袜,盖上被子。他怕弄得对方不舒服,动作有些笨拙。池奕却十分配合,抓着他递过来的被角,将自己包成一个蚕蛹,在梦里冲他傻笑。
贺戎川沐着稀碎星辉,就这么一直望着榻上的人。那眼神似乎是在看他,又似乎在看滚滚红尘,看经年往事,透过他近乎荒诞的作为,窥见些许点亮人心的火光。
等明日从北部营地回来,必须要和他说些什么了。若拖到回宫,他恐怕又想起自己是个“暴君”了。
贺戎川如是想着。
……
次日傍晚,阿里尔公主带着十几名同胞离开营地,走向和北部约定的地方。
会面处在北部营地附近的山丘,池奕混在队伍里,却在接近山丘时自己溜了出来。他按照探子提供的方位寻去,找到了不远处一间茅草屋。
那屋子不大,门窗死死关着,周围有四五个人把守。池奕只有一个人,塞拉后来还是同意给他派几个帮手,全被他拒绝了。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假装路过此处,走到屋前时悄悄掏出那个颜色鲜艳的荷包,突然扯开口子——
“什么味道……好、好臭……”
“呜呜呜……”
上次只放了一点臭豆腐味,就把十几个人熏得眩晕,这次他干脆将剩下的全倒出来。只有自己对这味道免疫,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肯让随从跟着。
趁守卫们呛咳的工夫,他按照贺戎川教他的方法,找准穴道,将守卫全劈晕了。接着他闯进茅草屋,里头果然有个穿谷国衣裳的人。闻到外头的气味,她也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
池奕上前抱起她,那些守卫已彻底陷入昏迷,他迅速从正门离开。
而这时,他认出了面前的人。原以为之前纯国人那么爽快就答应了议和,是因为手里握了什么把柄,比如抓了什么重要人物……
——可这人不是忘归楼里做饭的大婶吗?!
第68章
池奕抱着大婶冲出北部人的营地范围,外头有阿里尔派来的心腹接应,带他们藏进最近的一片森林,安置在树下。
这姓李的大婶吓坏了,认出池奕来,先是抱着他哭上一顿,才抽抽搭搭给他讲起了经过。
这位大婶之所以会在忘归楼做饭,是因为他儿子被楼里的姑娘迷惑,整天喊着什么推翻暴君,把亲娘也拉来打下手。那天众人上城墙作战,李大婶留守在忘归楼里,等到次日早晨也不见回来,便自己跑出去找人。
到了城墙根下,却刚好见自己儿子的尸体被人抬下来。李大婶悲痛欲绝,抓着那些士兵问,得知是纯国人害死了她儿子。
这时战争尚未完全结束,陇州城边角处的城门还开着。李大婶一转头,正巧从门里看见了城外不知是败退逃亡还是收拾战场的纯国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