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三州的地理位置呈“品”字形。陇州位于上头,下头两个西边为屏州,东边为占州。
三州之中,只有占州东边临海。
鼓岭就在三州交界处。
江波带着船队沿河而行,在距离鼓岭十里地的河岸处停下,对孙信道:“岸上的事就交给孙将军了。”
孙信点点头,挑选几个擅于潜行的精英,很快消失在江波的视线中。
江波忍不住问元铭:“阿铭啊,既然你们都知道他们要密谋夺城,为什么不知会三州驻军呢?”
有所准备岂非更好?
“没有证据,”元铭摇摇头,“而且,咱们无法保证驻军中有没有三族的耳目。”
江波问:“那孙将军他们去鼓岭,就算听到了他们的计划,又有什么用?”
“咱们的主要任务不是保证州府安全,而是秘密救出公主和驸马,又或许,还有其他两州知府。”
“其他两州知府也被绑了?”江波啧啧两声,“胆子挺肥啊。”
接着又问:“那咱们就不管三州府城了?”
元铭笑了笑:“不是不管,而是不归咱们管。陛下说了,咱们只是先锋,如果我没猜错,大军已经在路上了,一定很快就到。届时咱们都听定国公号令。”
“你怎么知道就是定国公?”
元铭:“猜的。”
另一边,孙信带着几人藏身于鼓岭附近,打算等待三大部族会面。
他们已经观察过鼓岭附近的地形,不远处的那条道,是陇州榕族进山的必经之路。
几人埋伏在矮丘后,一人问孙信:“头儿,咱们是要解救公主和驸马,但梁驸马是占州的知府,咱们为什么要等陇州的榕族?”
“三大族中,榕族的势力不算最强,但他占据着屏、占两州去往京城的唯一通道,而且驸马为人谨慎,跟仡族打过交道,定有防备。故公主和驸马被绑架,最有可能发生在陇州地界。更何况,榕族人的性情比较温和,不比占州仡族好勇斗狠,也不像屏州巫塔族神秘诡谲,咱们盯紧他们更有机会。”
罗父能考上科举,少不了家族的栽培。如果榕族真的极端排斥朝廷,为什么还会孕育出罗家这样的家族呢?
根据这些推断,榕族应该比其余两族更加包容,就像古老榕树的遮天华盖一般。
手下恍然大悟:“还是头儿想得周到!”
时值冬日,南方虽不似北方冰寒刺骨,但那种湿湿凉凉的感觉,还是令人浑身不舒畅。
孙信几人在矮丘后等了一天一夜,这才看到一队人影。
他们连忙掏出望远镜。
那些人都穿着绿色的衣裳,脸上涂着绿色的纹路,每个人头上都顶着榕树形状的发饰,手里拿着竹矛或竹制的弓箭,威风凛凛地进山。
孙信眼力不俗,从榕族队伍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罗逸。
陛下派他们潜入南方时就交待过,若是看到罗逸,先不要惊动对方,暗中观察对方行动,看是否可信,如果可信,便可里应外合,如果不可信,则无需再管。
孙信立刻吩咐:“你们俩在这等着,你和我跟着他们进山。一旦事情有变,我们就会放出信号弹,你等立刻返回船队,告知江总督和元先生。”
信号弹是楼喻让袁向道等人秘密研制出来的,乃军用设备,除军队少数高层和特种营外,并无其余人知晓,更别提南方这些部族。
特种部队经过高强度训练,尾随潜行能力一流。孙信带着一名手下,悄悄跟随榕族队伍进山。
两人有望远镜,不需要跟得太紧,所以一直都没被发现。
榕族队伍大约七八十人,都是族中的青壮,一个个肌肉虬结,高大威猛。罗逸瘦弱的身躯在其中格格不入。
族人们常年在丛林里穿梭,进个山对他们来说稀松平常,可罗逸身体还没完全养好,没走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有人瞧不上他,凑到族长跟前问:“族长,咱憋一路了,都想知道您为啥要带罗家那小子过来。”
族长顶着硕大的榕树冠,语重心长道:“罗家出事之前,咱们族民多多少少受过罗家的照拂,就是仡族和巫塔族都会给咱们一些情面,现在罗家没落了,你们就忘了曾经的恩惠了?”
“当然不是!”族人急忙道,“族长,罗家就剩他一个男丁,咱们肯定都会好好照顾他,可他身体弱成这样,干啥要带他过来,而且再怎么说,罗家以前都是为朝廷办事儿的。”
族长说:“罗家出事是多少年前了?这小子能忍这么久为罗家平反,可见是个有能耐的。”
“那又怎么样?部落里有能耐的多了去了。”有人不服气。
族长呵呵一笑,“你们这么有能耐,这么多年也没见咱们部落越过仡族和巫塔族去,都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
几人还是不服气,见说服不了族长,便对视一眼,跑到罗逸旁边。
“罗逸,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是啊,族长为了照顾你,特地让大家走慢点,眼看就要迟到了。你身体不好,就在族里歇着不好吗?”
“实在不行,我背着你走吧!”
罗逸:“……”
他看着这些人脸上的认真,忍不住笑起来。
一直活在阴谋算计里,突然碰上一群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是真的令人愉悦。
他本就生得清秀,笑起来俊雅端方,弄得那些青年都有些发愣。
这也是他们觉得罗逸跟部落格格不入的地方。
部落里不管男女,常年在山林里游逛或打猎,跟野猴子没什么两样,乍一见到罗逸这样文弱的,总觉得别扭,就好像锅和锅盖搭不上一样。
“你笑什么?”一小伙子瞪着眼睛问。
罗逸说:“我就是觉得高兴。”
几人:“……”
他们就没见过这样的怪人!
山林的地面上铺了好些枯叶残枝,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坑里或者被绊到。
罗逸走得实在吃力,忽然就被绊了一下,身体往前扑去。
斜地里一只手臂伸过来,拽着他的腰带将他提了起来。
“看着点路!”高高壮壮的青年皱眉嘀咕一句。
罗逸下意识拱手笑道:“多谢。”
青年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人笑得可真假。
他扭过头往前走,懒得跟罗逸搭话。
罗逸紧随他的步伐,状似随口闲聊:“我记得你,那天我回部落的时候,是你将我拦下的。”
青年没吭声。
“大家都叫你阿石,那我也叫你阿石吧。”
青年头也不回:“荣石。”
其他几个青年凑在旁边,闻言哈哈笑起来:“罗逸,你竟然连阿石都不认得!”
罗逸面露讶色。
姓荣,那肯定是族长一脉的了。再看这些族中的青年对荣石的态度,他约莫猜出来荣石的身份。
原本榕族是姓“榕”的,归朝廷管辖后,部落的姓大多都被中原同化,“榕”变成了“荣”。
就连罗逸祖上也不是姓罗。
罗逸不由道:“原来是少族长,罗某失敬。”
“哎呀,咱们这儿不兴这一套,听着怪别扭的。”一青年嘀咕道。
罗逸点点头:“我会好好学习部落风俗的,对不住。”
他没什么脾气,说话温温柔柔的,倒是让几个想找茬的青年歇了心思。
大家都沉默下来,有时候见罗逸走不动,甚至还会帮他一把。
罗逸再次体会到这些族人的可爱之处。
倒是有些于心不忍了。
公主和驸马在回京途中被绑,这件事已经触怒了陛下,不论如何,以这位昭庆帝的性情,定会派兵前来平乱,到时候受难的还是这些族人。
罗逸已经见过太多战乱了,不论是西北大大小小的冲突和战争,还是之前的内乱,他都经历过。
这些年,他被诡计和鲜血笼罩,片刻都得不到安歇。
直到回到祖籍,方才感受到一种平静与安宁。
他不明白,榕族这样一个偏向温和的部落,为什么会参与这场独立游戏呢?
“我在族里看到不少孩子都会认字背书,是不是长大了想去科考?”罗逸故意问道。
“科什么考?”一人不屑道,“科考有什么用,还不如种地打猎来得安生。”
他说完还瞅了瞅罗逸,意思很明显。
当上大官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家破人亡,过了十年才平反。
荣石忽然出声打断:“快到了,都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