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纪愈发增长,关霖也从一些风言风语中, 拼凑出了一些故事。他母亲年轻时,是十里八乡知名的美人儿,她勤劳上进, 高中毕业后家里不让她念书,她就去了南城打工,每个月寄回家的钱,比她爸妈种几个月地赚的还多。

但几年后她回了龙营,却手里领着一个孩子,还挺了个大肚子。

也是从那时开始,她被家里人唾弃,成了街坊邻居的笑柄。而她只是默默从家里搬了出来,一个人打三份工,支撑着有两个孩子的家。

常年累月的艰辛,让她的身体逐渐羸弱,衰老得也很快,眉眼的惊艳逐渐被岁月磨平,还没到四十,鬓边就已经有了白发。

后来,关霖十二岁时,她在做工时突然倒下了。厂长怕赔钱,拖拖拉拉才打了120,没人敢去扶她,关霖跟姐姐赶到时,她连身体都硬了。

那天姐姐眼眶通红,按着关霖的肩膀说,咱俩得好好的,给妈争口气。

几千块的赔偿款,他们以前寒暑假送报纸、送牛奶、买塑料瓶攒下来的钱,还有街坊邻居的接济,勉强维持了他们一段时间的生活。

但他们都要上学,这点钱完全不够支撑生活。小地方的居委会也不管事,有时候一个馒头掰两半,就着凉水,就是一天的饭。

最难的时候,姐姐低了头,领着关霖回过母亲的娘家。而他们的亲外婆开口就是,女孩子都这么大了,就别上学了,他们正好有个亲事介绍。而那门亲事的男方,是隔壁家三十多还没娶老婆的傻子,看着姐姐便傻笑,嘴角的口水流进了领子里,也丝毫不觉。

关霖拉着姐姐就跑出了所谓的亲人家中,回去的时候,他们走在半夜的乡间土路上,刚刚初一的关霖因为营养不良,只到姐姐的胸口,但他抬起头,对姐姐说他不上学了,他来养家。

那天关霖被姐姐哭着骂了一顿。姐姐说,妈当年就因为家里不让上大学,才没法在南城留下。她说,他们必须上学,一个也不能走。

他和姐姐的成绩都很好,在龙营县一中一直都是两个年级的第一。龙营不算贫困县,他们也找不到所谓的救学资助,就在关霖觉得撑不下去、想辍学养家时,姐姐突然紧张兮兮地跑回了家,满脸都是开心的笑。

她把一直缩在外套里面的手伸出来,将一直紧紧攥着的东西给关霖看。

五张鲜红的人民.币,足足能供应他们家好长一段时间生活的钱。

姐姐笑着告诉他,她找到了赚钱的门路,他们都能上学了。

起先关霖还有些紧张,因为姐姐每天凌晨才到家,眉眼还很疲惫,他生怕姐姐被恶人领着入了歧途,去做了什么不法勾当。

他忍了许久,才把内心的顾虑说出来,被姐姐踹了一脚,亲自带到了工作的网吧。到了关霖才知道,他姐姐白天上学,晚自习就去网吧当网管,而在当网管期间,她无意中帮客人玩了玩游戏,只是简单上手,就把对面虐得出不了泉水。

她当网管时写完了作业,闲来无事,就把那个moba游戏打到了最高段位,开始接网吧客人的代打。这其实算是工作时间接私活,但她勤快嘴甜,老板也知道她家里的困难,也就不太管她。

某次,有个客人注意到她惊为天人的手速,便给她介绍了另一个刚刚出了两年,上手难、但竞技场代打薪酬很高的游戏。

于是,那个没充过一分钱,只穿着校服和系统装备,却在后来霸占高手榜榜首的大神“孤影”,横空出世。

三年的时间,随着姐姐在游戏领域的愈发精进,他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甚至能经常吃上肉。关霖中考顺利考上了龙营一中,而姐姐则顺利收到了南城大学的录取通知,同一时间,她接到江湖3官方的邀请,问她有没有意愿去做他们的游戏测试员。

那是姐姐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正式的工作邀请,那天她专门带着关霖去龙营最好的酒店吃了顿饭。姐姐一边笑着咬着最喜欢的红烧小排,一边对他说,最苦的日子都挨过去了,以后呀,吃进嘴里的就都是糖了。

但关霖没想到,他们会再次遇见鲍利国。

鲍利国是龙营一中的教师,他们一家曾经住在关霖家楼上,当时关霖正上小学,七八岁的年纪,母亲还在,他仍懵懂天真。

关霖家对门还有一个比他大几岁、刚上初中的哥哥,关霖叫他江哥。江哥不像同龄的男生那样总是风风火火,他性格温柔,做事耐心,还写得一手好字,关霖一有时间就喜欢跟着姐姐去找江哥讲题,而江哥每每讲完,都会给姐弟俩一人塞一块糖。

在斑驳的童年中,那颗甜甜的奶糖是他难得珍贵的回忆。

某天午休时,关霖去找江哥,发现他不在家。

他知道,楼上的鲍老师有时会把江哥叫到家里,给江哥辅导题目。

关霖抱着课本去了鲍利国家中,老式楼的木门没关紧,留着一道缝。他本想礼貌地敲门,却不小心从半掩的门缝里,看见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他从没看见过那么脆弱的江哥,向来温柔的脸庞上一片空白,眼眶红肿,毫无血色。

像是一具失去生气的木偶娃娃,任鲍利国掌控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成无数碎片。

“啪”的一声,关霖手里的课本掉到了地上。

鲍利国注意到了动静,整理好衣服就走向门口。关霖想逃,但是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江哥仿佛失去灵魂的眼神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地晃过,他连嗓子都仿佛被掐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