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霖微微颔首,拎着糕点走出店铺。
他无心计较什么失言之罪,毕竟这些事情早已被大殷子民津津乐道许久,连茶馆先生也喜欢说关于路将军的话本。
他只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路域去北疆,已过了五年。
短短五年,他却像是过了半生那么长。
五年前路域奔赴玉林关,并没有民间传得那么夸张,他借着地势与突厥周旋,硬生生耗去了突厥近万兵士。但玉林关的五千人,最后能站起来迎敌的,也不过一千余人。
直到路域诱敌深入,又兵行险着,带着一小支队伍突围,砍了贪功冒进的突厥王子。擒敌先擒王,突厥军心涣散,这才退去。
援军直至次日才到来,看见的便是一派零落、却铁骨铮铮的残军,与那位背脊挺拔的少年将军。
这是边关监军所记载的情形,而路域在玉林关一战后给他寄的信里,却只说自己打了胜仗,胳膊腿都在,脸也依旧英俊得很,叫他不必担心。
他几乎能想象得出,路域嬉皮笑脸地跟他说这些话的模样。
路域基本每个月都会寄信回来,或是寥寥几句,或是好几页信纸。
他会跟关霖絮叨边关的月色、军队的伙食,讲篝火旁谈论家乡的老兵,盼着回去娶隔壁青梅竹马的年轻人,也会给他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大漠的一捧沙子,突厥人的号角挂坠。
路域兵法读得多,写信却是没什么经验,写得像流水账,关霖却把每一封信都仔仔细细地捋平折角,看了无数遍,如数家珍。
有的信是在行军途中写的,字体歪歪扭扭;有的是胜仗而归后,字体淋漓里透着豪放意气;还有的可能是马上就要走了,所以只有三两句话。
甚至有几封,路域可能是太疲惫了,抑或是身处险境。内容只有寥寥几句,信封上还滴了他自己都不曾注意的血迹。
关霖看到这样的信时,只觉得呼吸都静止了,直到听闻了边关捷报,方才能暗暗松了口气。
而这些各式各样的信中,唯一统一的,大抵就是开头那一句:
“见字如面。”
五年,近百封信件。
每当看这些信时,关霖的眼前都会晃过路域各种不同的侧影,或是张扬笑着,或是坚硬如铁,或是浴着血自血海中走出。
而如今,离人终于得见归来。
关霖走上街头,他没有乘马车,一个人缓缓地走着,听见小贩的叫卖:“橘子糖!苹果糖!酥脆可口哩……”
“娘!我想吃这个!”
“好,娘给你买。”
华贵的马车掀开一道帘,美妇人的面容一晃而过,侍女立即去买了一兜脆糖,给马车里的小孩子递了过去,关霖看见了他稚嫩而开心的笑颜。
七公主殿下,如今也是一个成熟的母亲了。
五年前她听闻路域身赴边关,不敢置信地在宫道上拦住了关霖,小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跟他认错,问他该怎么让路域回来。
但君无戏言,路域既然已经走了,就绝无反悔的可能。
谭初芸在那日后大病了一场,后来她按着元康帝的意思,嫁给了朝中一位年轻的郎中,还诞下了一子。
关霖不知道这五年她具体过得如何,不过看她的模样,应该也算岁月静好。
不过更让关霖头疼的还是另一位殿下——六殿下谭子乐。
四年前,潇湘楼闭楼那日,孟明湘最后一次以柳风吟的身份在楼内抚琴一曲,末了,她的面纱不小心落下,被谭子乐恰好捡到。
谭子乐去楼上还了面纱,但不知怎得,他从楼内出来后面红耳赤,没过几天便来相府同关霖说,他要娶孟明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