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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部座驾内,后座的那一位素来只有他看人,从未有人先望他。

孟然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深知此时正有一双眼睛在咫尺之外凝视着他。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田,他突然语塞,竟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惟有额角的鲜血仍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受伤了?”

蓦然间,隔栏之后传来一个深沉且浑厚的男音。

孟然出窍的灵魂在这个声音的呼唤下,猛然归位,默默答道:“能见您一面,值得。”

后座那人开门见山,语气淡漠寻常:“你为什么而来?”

这一问让孟然浑身一颤,当即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十多张书稿,展开成扇,朝向镜面:“我为他们而来!”

他手握的是一张张签满了人名、摁满了手印的请愿书,红黑相间,密密麻麻。

他目光如炬,音色沉重:“现任公安部部长姚永昌在中西部地区势力树大根深,联合黑商刘捍,在蜀川建立起一个遮天避日的政治帝国,他远程操控当地官员任免,大搞资源垄断,纵容其爪牙打杀竞争对手。

“不仅如此,姚永昌还勾结桑区反动势力,在多个省会城市及经济中心黄江发起暴恐袭击,人为制造社会动荡。他作为幕后主谋,竟还丧心病狂地策划了骇人听闻的津沽特大爆炸案,陷当地人民于水火,甩当局政府一难题。

“这十多年来,受姚氏一党打压民众数难胜数,大到家破人亡,小至谋生无路。就我手上的这些请愿书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孟然说着,眼眶开始微微泛红:“姚永昌罪大滔天,磬笔难书。我来是受民众之托,只要他一天不受审判,我的任务就一天没有结束!”

座驾内的空气似是出现了短暂的凝固,片刻过后,后座那人发了话:“平暴乱、灭刘捍、拉拢了齐则央、守住了山明岛。孟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还不够!”孟然的双眼里情难自禁地涌上水雾,“老总!对于托付我的那些群众来说,我做得远远不够!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把任务执行到底!”

电子隔栏后,那人又问:“你和姚永昌的小儿子像是有些私怨,我耳闻了一些,不妨你自己说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孟然没料到老总居然会提到姚一弦,在这场弥天博弈中,他和姚一弦的那点恩怨显得微不足道,便低声回说:“一些龌龊、琐碎的事,根本不值一提,说出来怕误了您的时间,脏了您的耳朵。”

闻言,后座那人轻轻一笑:“你答的是表相,我问的是内核。他恨你入骨有一大原因是你们身处的阶层不同,这就像种族之间的战争,但凡对手是你,他就会耗上十倍精力跟你斗争到底。行动至此,同样的任务换作齐锐或聂冰执行,收效高、成本低,你又何必自我折损?”

孟然眼中泪光渐消,看似答非所问:“今早我给您发了一封密邮,是有关收网行动的计划细节,希望您能现在过目。”

隔栏之后的那位没有接话,孟然也不催促,只是坐着耐心等待。

一阵长久的静默过后,后座传来一声轻叹:“安内组的这条路,你要想继续走下去,如果没有那身阶层铠甲,受的是削肉剔骨之痛。”

额角的伤口仍不在住冒血,孟然垂下头,语气斩钉截铁:“人间三情,我一无所剩,还请您为我削肉剔骨。”

他语落片刻,前方的电子隔栏开始缓缓上升,一双黑亮的皮鞋出现在了孟然的视线内。

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后座的那位终于走到了幕前。他命令警卫员立即给孟然止血,又派人唤来齐锐和聂冰,降下车窗,一锤定音:“孟局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后续收网,南北两区需多多协助他。”

长安街归来,孟然在第二天就被上级安排了去处。

专属警卫,白牌黑车,一路载着他驶入了中央纪委的机关大院。在那里,孟然被授予了新一重的身份——国家监察委员会委员。

所谓监察委,上可就常委、人大、两高一部、民主党派等实施监督视察,下可对央企、国企、公办单位、自治组织等进行巡视调查。

监察权限由点及面,横纵相交,彻底打破了过去传统的监管壁垒,在任委员等同于人手高执一杆御赐金锏,上下通察,巡视范围被合法地扩大出多个领域。

来这里的前一天,在那辆加长版的红旗座驾内,老总曾这样告诉孟然:“监察委虽然成立不满一年,但它却是安内组的心脏,也是你们展现在群众面前的真实模样。”

中央监察委现任的最高领导唐国渡,早年初涉宦海,师从陈向渠,与陈家的孙辈齐锐、齐锋均大有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