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安澜的视线慢慢地和立于正中的孟然相接,师徒两人相望无言,久久过后,安澜微一垂眼,即是告别,亦是交接。随后,他重新牵起安琪的手,在一片注目礼下默默走出了市特大门。
市特总队长办公室内,实木办公桌上已撤掉了安澜的所有物品,换上了新任总队长的名牌。
孟然坐在宽大的皮质转椅上正转向视野开阔的窗外,望着忙于操练的市特队员们,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纪梵希的打火机,自顾自地点了一支烟,烟头节节成灰,他却一口没吸。那枚打火机原本是他买来给安澜点烟的,现在竟已没了用武之地。
背后大门轻响,杜刚招呼了一声,走了进来。孟然坐着转过身来,提起副总队长一职尚还空缺,无人来顶,言语间有意提拔杜刚上任。
杜刚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能升任为市特的副总队长,激动之情无以言表,直接朝着孟然深深一躬:“感谢您……感谢您的知遇之恩!”
杜刚话里透着满满的感激与恭敬,他与孟然自进入南西所以来就一直互为搭档。
近些年来,孟然披荆斩棘,一路平步青云,职位越升越高,杜刚自知两人地位有别,在态度、言语上对孟然越发尊重,内心却是距离不减。
孟然从烟盒里又抽出了一支烟,杜刚连忙上前为他点上。
孟然吸了一口烟:“当初在南西,我没有背景,更谈不上地位,被姚一弦百般挑刺羞辱。你在那个时候就肯帮我,站在我这边,跟着我一起来到市特。小杜,没有多少人能做到像你这样。”
杜刚自问自己眼光极好,他与孟然相识于微时,却受孟然那颗赤子之心所触动,在那架完全倾斜的权力天平上,他坚定地把自己这碇砝码押去了弱势的一方,一路扶持着孟然走到了今天。
此刻,面对坐在总队长位置上的孟然,杜刚百感交集,语带感慨:“这些年我跟着你,亲眼看到你吃了无数的苦才一点点成长为现在的孟总……我能帮你的实在太少了……”
孟然不愿回首过往,一笑了之:“副总队长这个位置,你做不了多久,我很快就会升到市局,调在齐则央身边。市特这支队伍,我打算全部交给你。”
大任与惊喜同步而至,杜刚恍如梦中,难以置信问:“你是说……你调去市局以后,让我来做市特的总队长?”
“一支队在你的管理下连续两年都是总队最佳,未来统管市特,你有这个能力。”孟然在烟缸上轻弹掉指间的烟灰,“我调走以前还会向市局建议,提拔三支队队长田立为副总队长,他原本跟着何启言,技术方面很有优势,可以跟你互打配合。”
杜刚一时语塞,张口时又叫回了过去对孟然的称呼:“孟哥,我跟你一样都没有家世背景,像我们这样的出身在体制里根本就是寸步难行。要是没有你……没有你的话,也许我永远只能困在基层派出所里……”
冷不防地,孟然换了话题:“我听说警花从南西所辞职了,是不是为了照顾孩子的病?”
听见孟然提起妻女,杜刚一怔,吞吞吐吐道:“是……确实是为了孩子。孩子确诊尿毒症快一年了,定期要做血透,警花要还上班就顾不上了,所以我们商量了下,就让她辞了……”
杜刚结婚那一年就和妻子孕育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原本十分和美,可却好景不长,年仅四岁的女儿竟被查出罹患肾衰竭。一个家的天仿佛一下塌了,好在夫妇两人很快便达成了共识,他们要救他们唯一的女儿,哪怕是以肾抵肾,倾家荡产。
遗憾的是杜刚和妻子与女儿的配型均不成功,一家人不得不走上了漫长的等待肾源之路。这一过程熬心又烧钱,为了方便照顾女儿,妻子辞掉了警察的工作,杜刚则置换了名下唯一的房子,和妻女搬进了一套二手的一居室。
孟然话题又转:“上个月,一支队去执行剿赌任务,没收的赌资具体是多少?”
此问一出,杜刚额上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案子涉及的金额结案时已有报告,孟然此刻旧案重提,必是心里早已有底。
杜刚回想起那次剿赌任务,是他亲率一支队冲进了赌场,赌徒们在慌忙间四处奔逃,白花花的钞票四散而下,撒了一地。杜刚深知结案报告上的数字少了将近五万,那五万是他在百般挣扎后偷偷藏进口袋的五万,是已换作女儿所用药物的五万……
此刻,杜刚已满头冷汗,满腹愧疚:“孟哥,是……是我……”
孟然抽出一张银行卡移到桌前,打断了他的话:“结案报告上的数字就是真实数字,往后别再提了。这卡里有五十万,是我借你给孩子看病的,你做了总队长以后,在行为作风上要更加慎重、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