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锐谢了安澜,对方却一言蔽之:“市特的人才本就紧缺,早前宋朗被齐锋撬走,现在牺牲了,我不想再多添一个烈士。”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想看到你难过……”
齐锐没再接话,挂了手机,又返回了病房。
此时孟然脸上还扣着氧气面罩,他脸色苍白如纸,无声无息地沉睡着,惟有通过那些转动的仪器,才能感觉到这个生命还在倔强地燃烧。
孟然醒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预兆,他微微睁开了眼,第一眼便看到了齐锐。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觉得视线里那个模糊的齐锐像是一下子憔悴了许多。
军区最好的大夫再度赶来会诊,确认孟然的生命体征已逐渐平稳。齐锐日以继夜地陪护着他,那两片虚弱无力的嘴唇在氧气面罩的覆盖下,竟还颤动着想要说话。
这一刻,孟然正不停地重复着三个口型,幅度虽小,却成功让齐锐看明白了——他正在履行他的承诺,每天都说“我爱你”,每天说上一百遍。
齐锐都有些哭笑不得了:“行了,我知道了,住院时就免了吧。”
眼见孟然仍没肯停下,齐锐只得另辟蹊径:“好啦,别说了。特事特办,这几天允许你说‘我爱你,乘一百’。”
病床上,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灵光,孟然果真变了口型,无声却认真地说道:我爱你,乘一百……
孟然的身体情况逐渐好转了,齐锋决定,让军医为他取出体内的窃听器。那枚成功躲过刘捍之手的小巧芯片所在的真正位置,其实是在孟然的头皮里。
如今要取芯片,势必要去除一块头皮。相应的,头皮上的头发也将一并除去。自从做了那场取物的小手术,孟然就变得十分羞涩。摘掉纱布后,他更是不敢直面齐锐了,他觉着自己秃了,头顶上那一小块没长毛的皮肤就跟个迷你地中海一样,令他羞于见人。
孟然坚持在睡觉的时候,也要戴着警帽,一刻也不肯脱下来。齐锐忍不住笑了,劝他道:“你别总用帽子捂着头,不利于头发生长。”
孟然极其严肃地回复他:“政委同志,麻烦你说这话的时候别面带微笑,完全不利于你我团结!我就是脸上多道疤,也好过现在这个鬼样子!”
齐锐走到床边,一下揭了孟然的警帽,趁他的拳头还没挥过来前,摁住那两只不安分的手。他贴脸靠去,和孟然鼻尖相蹭:“真没觉得我的孟孟这样难看,其实吧……看习惯了,倒还挺可爱的。”
孟然气呼呼地咕哝:“可爱什么呀?你就知道把我当个长毛绒玩具!”
话虽如此,但打那以后,孟然还是戒掉了在室内戴帽子的习惯,只是,他仍不许齐锐盯着他看,如若多看几眼,铁定抓狂。
孟然追问过许多次有关齐晓枫、宋朗和李心蕊的情况,齐锐从不正面回答,只推说等他的伤彻底养好了就能知道了。几番追问都没有结果,孟然只得暂且作罢。
这次受了重伤,孟然不免娇贵了起来。夜里,他想要翻翻书报,可看不了几行,就觉得头疼、眼睛胀。于是,他灵机一动,又跟齐锐打起商量:“政委啊,你说话声音好听,给我念个故事解解闷呗!”
齐锐掏出手机,点开小说网站:“那你想听什么故事呢?”
孟然不假思索:“你就给我读一段《简爱》吧。”
齐锐没想到他点播的竟是一部名著,笑道:“没想到咱们孟队的文学品味还挺不赖啊。”
“嘿!瞧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看名著了?这里头有一句词,我每回读到都特别激动,整个一热血澎湃!”孟然挺直了腰杆,字正腔圆地背诵了起来:“你以为我贫穷、卑微、不美、渺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了吗?你想错了。我和你一样有灵魂,一样有充实的心!”
尽管卑微,但却勇敢。
虽然渺小,却仍顽强。
齐锐看着眼前那个如太阳一般的孟然,只觉他的体内像有一道光源,让他整个人都微微泛亮,显得温暖而光明。上帝赋予了他一个卑微的出身,却造就了他正直的灵魂,永不向黑暗妥协。
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涌上齐锐的心头,像棉一般软,像糖一样甜。他温柔地吻了一下孟然的脸颊:“好,就读《简爱》。你想听什么,我就给你读什么。”
第二天早晨,孟然醒来的时候,没看见齐锐,换成齐锋来探望他了。
齐总队长坐在床边,双手抱胸:“醒了?你倒挺能折腾小锐啊,还让他给你念故事!怎么着,今天要不换我来给你读一段名著?”
“别别!让您读,我还不如自个儿看呢!”孟然吓得脸都白了,惴惴不安地向外张望:“锋爷,齐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