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从耳朵里摘下一只微型耳麦,显然听全了我跟何启言刚才的那段直播,他吩咐背后的杜刚:“去给你们孟队准备一下装备。今天下午,浙江省厅特警队过来考察,一支队负责装备演示和技能交流。”
安澜这话无疑是给我翻了案,他把事关黄江特警形像的任务交给了一支队,证明他又重新信任、启用了我。杜刚脚跟一并,立正站直,向安澜敬了个礼,高呼一声“是”,当即跑去操办。
随后,安澜走向了战战兢兢的何启言,他一言未发,却不怒自威,逼得何启言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
“谁教你的?姚一弦么?”
何启言一直退到了墙角,安澜在他面前站定,单手就卡住了他的下颌骨。何启言的脚后跟都被抬离了地面,肺里的气呼不上来,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跟了我那么久,为什么还会蠢成这样?”
安澜的手向上挪了挪,改捏住何启言的脸颊,接着厌恶地甩去了一边。
何启言踉跄一步,弯着腰,大口喘着气,他的情绪剧烈地浮动起来,略带哽咽地追问安澜:“您和姚所在一起,我不能说什么。毕竟……毕竟,姚所他有那么好的家世,长得又那么标致。可是您……您为什么要看上这么个屌丝呢?孟然他根本配不上您啊!”
我的三观刹时被这段话的内容给刷新了……
我靠!姚一弦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勾引了俞宁还不算,居然连我敬仰的师父也给玷污了?
再看安澜,他倒全然不尴尬,抛出一句又令我心塞的话扔给了何启言:“你是不是眼瞎?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何启言朦胧的眼里泛着泪光,他不明就理却事事愿意相信安澜,愣了半天才问上一句:“难道……难道我真的给姚一弦骗了?”
对于愚钝的下属,安澜向来没有什么耐心,他直接扯了何启言的警号和肩章:“你从现在开始停职,改装枪支的事牵扯到一起重大刑事案件,市特将不再插手,我会全权移交刑侦总队,你自己上那儿交待情况吧。”
安澜这话一出,摆明要弃了何启言这颗棋子,一切公事公办。
何启言当下就崩溃了,拽住安澜的手臂苦求:“安总!我跟随了您五年,五年呐!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是我太蠢,轻易听信了姚一弦的挑唆,我跟您和孟队道歉,但求求您,求您不要把我踢开!”
安澜面无表情地一抬手,甩开了何启言。他仍不死心,又上前求道:“我放弃了刑侦检验处的副处职位,辛苦考入市特,我一直争取的都是您的认可啊!我只希望……只希望我可以进到您心里……”
尽管何启言陷害了我,但他本性不坏,纯属一时糊涂,遭奸人利用。目睹了眼前这一幕,我也不禁为他叹惜起来。
时光荏苒,青春燃尽。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另一头,安澜自上而下地看着何启言,眼神冷漠,那些句句带泪的恳求像是没能在他心里激起丝毫涟漪,他淡淡道:“我心里从来容不下蠢货。”
话音一落,何启言跟痴了一样愣在原地。他终于没再多说什么,一个人蹒跚着走出了枪库。
这种时候,安澜的心情也必然不大好。我没敢啰嗦,眼见他拿出了烟盒,立马掏出那枚他的专属打火机,凑过去给他点上。
安澜吸了几口烟,侧头端详起我来,大约是看到我脸上被他踹出来的伤痕,竟忽地一揪我的耳朵调侃说:“哎哟,孟队这本就不怎么样的小脸蛋还给我踹花了呀,那齐锐该不喜欢了吧?”
我给他揪得呲牙裂嘴,赶紧求饶:“疼疼疼……师父,有话好说,松开手先!就您这手劲,一人抵仨!”
自打何启言从枪库出来以后,就站去了安澜的宿舍楼下,从天亮站到天黑,滴水未进。他的队员们赶了过来,劝的劝、拉的拉,他却一言不发,一步不挪,铁了心地站着自虐。
然而,一般的苦肉计显然对安澜不怎么管用。下午,我接待完了浙江省厅的同行,路过宿舍,看见何启言仍站在那里。
到了夜里,老天像为考验他的诚心似的,还特意加大了难度,降下一场大雨。雨水淋湿了作战服,渗进了身体,何启言的肩伤又裂了,这回不是装的。
大伙眼见这架势,多数都猜到他必定犯了安澜的大忌讳,没人敢去求情,当炮灰。整整一个晚上,安澜别说下楼了,就连窗户也没开过一下。
到了第二天,何启言依旧站着。一天一宿下来,他就快虚脱了,昏昏沉沉的,像是随时都能跌倒。有人给他送去了一杯水,他抬头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一口没喝,直接推开了。又一个白天过去了,临下班前,何启言那状态基本跟具僵尸无异了,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双膝跪地,连站都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