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车,齐晓枫就问我:“这人谁啊?这么横。”
“市特警总队的总队长,安澜。”我小声答道。
“年纪不大,官儿倒不小啊,二代吧?”齐晓枫不屑。
“他还真不是。”
我猝然想起和安澜的第一次照面,那是在一场葬礼上。
思维不禁跳跃到了两年多前,那时我还在南西实习,当时在黄江发生了一桩震动全国的刑事惨案——一间公寓内,一对老年夫妇及一对青年夫妇遭到杀害,四具尸首被依次悬挂在主卧、客卧的门框上。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身上布满外伤,系死前遭长时间虐打所致。现场遍布血迹,惨不忍睹,接警的民警抵达现场,强行破门后,立马吐了个人仰马翻。奇怪的是,被害家庭中惟独一名五岁女童侥幸生还。
实际上,当刑侦人员赶到时,发现那女孩非但没有死,更是连一点外伤都没有。她就如同一只断线木偶般被绑在一把木椅上,不哭不笑,不吵不闹,却满身都沾满了亲人的血。
凶手当着女童的面屠杀了她的外祖父母、爸爸妈妈,这是连成年人都承受不了的折磨,何况那时候,她只有五岁。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像失了灵魂的躯壳,再不会和人对话,看东西也再无焦距。
那个幸存的小女孩正是安澜姐姐的孩子……
案件真相被严密封锁,因为这并非一件普通的灭门案,而是针对公职人员家属实施报复的恶性案件,上头不愿意把这动摇人心的恐怖一面在和谐的今天公之于众。
当时逃过一劫的除了那个五岁女童外,还有一名在中东执行维和任务的警察,他的履历如同警界神话般激励着一批又一批后人——
公安大学战训专业的头名状元,在校期间便以优异成绩被国安局提前内聘;毕业后进入陆军特种基地受训一年;25岁重返黄江,正式加入黄江市特总队,屡立战功,在理论及实战上扩充了黄江市的反恐体系,成为新一任市特总队长,后以顶尖特警的身份辗转于全国乃至全球的反恐、反犯罪战斗中。
传说中的安澜是等同于警神的存在,只是,我没料到第一次见到他竟会是在他最痛不欲生的时刻。
有内部消息称,安澜卷入了一场涉黑涉政的大案,触怒了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对方摸清了他的家底,在他远赴中东时,当着他外甥女的面杀害了他所有亲人。
就此事,上层给予了高度重视,葬礼以烈士出殡的规格操办。所有出席的民警统统手持白花,神情肃穆,一朵一朵,齐齐摆放在那四口棺木前。
如今,车窗外那抹修长的身影与我记忆中的安澜重叠起来。
我想起在葬礼上,他身着警服,外披孝衣,目无表情地对所有瞻礼者一一回礼。女孩父亲家的亲属突然情绪失控,冲来对他又骂又打,一巴掌扇落仍不解恨,还狠狠抓下几道血印子,哭喊着安澜才是罪魁祸首。几名警察上前来拉,那人仍恶毒地咒骂:“为什么不杀你们这些警察?!该死的是你们!是你们!”
活着的烈士。这是我对安澜的评价。
做警察到底为了什么?为了满足儿时的幻想,如电影里那样英姿飒爽,除暴安良?可连身边的人都没法保护,岂不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那时候,我自问是可以感同身受到安澜的痛苦的。难以想像他竟有如此坚强的内心,面对所有来访者,他从头至尾没有掉下过一滴眼泪。有人执意把他的外甥女抱入灵堂,和父母最后一次道别。当孩子经过他身边时,那一声怯生生的“舅舅”,让安澜剧烈颤抖了一下。
我看见他转过身,极力压抑着快要崩溃的情绪。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将成为这个女孩最大的支柱,所以,他不能歇斯底里地与她抱头痛哭。
灵堂门口又步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齐锐来了,他一直走到那个颤抖的身形背后,轻声安慰:“安澜,坚强点。”
坚强这东西一般是在重要之人说要坚强时才最容易瓦解。
那一刹,一颗晶亮之物突然滑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安澜抬手,迅速抹掉眼泪,转身面向齐锐。他不愿把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任何人,哪怕他早已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你来了……”
听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我只记得那一句过后,安澜像是失了脊柱般,直直倾塌。
齐锐揽过他,一连唤了几声仍不见反应。组织上早料到会有类似情况出现,在外候命的医务人员立即将他抬出灵堂,实施急救。
回忆越至现实,边上的齐晓枫推了推我:“哎,那个安总跟齐锐什么关系?以前在一起过?”
“我就知道他们认识好多年了,不知道谈没谈过,但就安总那气场,属性不可能和咱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