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女孩的爱意,那么直白,却又小心翼翼,像花瓣轻轻落在他的眉间,又像尖刀剜过他的心口。
——早该说清楚的,是我对不住她,可是……再等等,等明天,等陪她过完这个生日……
这种情况实在不方便往连人俊跟前凑,但除了家里又想不出别的可以安安静静坐下吃蛋糕的地方,思前想后,云连把俞葆绮带到了宝山路上的旧宅子里。
一月份的炮袭之后他把宅子翻修一新,看上去倒是比先前亮堂气派了不少。家具被褥全部补齐,隔段时间叫人收拾打扫,依旧是常年有人居住的模样。
两人坐在桌前分食一个奶油圆蛋糕。来的路上袋子受到挤压,表面上的奶油有些变形,但是不影响切成几块放在盘子里。云连又拿来一大一小两个搪瓷杯,依次往里面倒酒。
酒是红酒,照理说应该用玻璃杯盛的,可惜家里没有玻璃杯,也没有别的好看的餐具。
俞葆绮不大会喝酒,意思意思喝了两口就放下杯子去吃蛋糕。而云连不喜欢甜食,就一个劲地只喝酒。屋子里灯光昏暗,但女孩的眼睛里有星星在闪光,她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说起母亲,说起童年里为数不多的玩伴,说起她梦想中的情郎。
云连静静地听着,思绪飘到了很多年以前。
那时候母亲尚在,自己还是个遇事会撒娇的小孩,左邻右舍不乏年龄相仿的玩伴,但不知为何很少有人会主动找自己搭话。
后来他渐渐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知道独身带孩子的女人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知道没有父亲的孩子是要受人欺负的。他哭着去找云榕,问他为什么没有爸爸,可是一直都没有得到答案。
云榕抱着他,安抚他,对他笑,可他在她的眼里只看得到忧伤。这忧伤一直伴随着她走过三十年漫长又短暂的生命,最后原封不动地传到云连手里。
很多年过去,当记忆中的温情逐渐变得模糊,那冥冥之中的孤独和宿命感却愈发清晰,也许这是云榕唯一能够留给他的东西。
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云连顺着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一张清甜动人的年轻女孩的脸。
头顶上的灯光微微跳动,屋子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燥热。云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仰头喝干瓶子里的最后一口酒,火苗从胃里一路烧到了头顶,又慢慢浸透到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