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页

叶瑾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拨弄了下他细软的黑发。

“不用回答我,我也不愿意听你亲口打碎自己天真纯粹的真爱。你觉得我至今毫无悔意,又觉得我的后悔毫无价值,我都接受。小开,成年人的世界那么复杂,有时候没有坏人,事情也可能得不到好的结果。局势,人情,时机,因缘巧合,人总是被捉弄。哪怕坐在金山银山上,握着权柄,踩着宝石,也不过是无能为力的普通人,猴子,动物。你和陈又涵会怎么样,可能怎么样,现在去争辩已经没有意义,既然我选择了这样的处理方式,你对我怎么恨怎么唾弃,都是我应该承受的后果。你可能会觉得我到现在这个地步还在大言不惭——这一两年我一直没有好好和你说这些话,其实是我的懦弱。”

她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指腹在眼睛底下很轻地抹过,“你怎么会去重新找他?你是最骄傲的,陈又涵话说成那样,你早就该死心了。”

叶开沉默得够久,直到现在才有所回应,也只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让你失望了。”

“重新在一起了?”

叶开抬眸,没应声。叶瑾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从桌子上捡起那叠合同,垂首看着它们的边缘在掌心并齐,轻声说:“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因为签了合同的,我想陈又涵应该还没有明确跟你坦白。我用两百亿切断了他的退路,那时候你在准备高考,他没有机会跟你商量。说了很多话伤你心,你也不必当真,都是演戏。你最后那晚去找他,在门外,我看到他把烟头按进了手掌心。”

见叶开并无意外之色,她微怔,继而自嘲地笑了笑:“你都知道了。”

“陈又涵不想让我等。”

叶瑾“嗯”了一声,点点头:“他没办法,你等不了,他也不舍得让你等。话讲得那么难听都是有苦衷,看到你病得那么深,我真想都告诉你。”

所有的“早知如此”都不值得动容。叶开神情冷漠无动于衷,冷冷地嘲弄地说说:“你没有。”

“对,我没有。”合同在她手中如一副扑克牌般被缓缓捻开:“我信不过陈又涵,在商言商,我拿了宁通两百亿授信、瞒着爷爷去做了这件事,如果什么承诺都没有,那就太天真了——这份合同,就是证据。当年的宁通室,知道这份合同存在的,除了两位律师,就只有我和他。”她看了叶开一眼:“现在加上你。”

她终于再度亲手递出。

屋子里静了两秒,叶开摁灭烟头,伸手接过。

不长,甲乙双方权利义务条款明确,只是违约条款那么长,数字庞大,几乎让陈又涵能失去的都将失去。复杂、严密、精准的语言将两个人的爱情包裹成了冰冷的法律文书。

叶开一目十行很快地扫过,心里默念,“……未经甲方允许,乙方不得擅自会见、接触、联系叶开先生;未经甲方允许,乙方不得对叶开先生提及相关适宜,包括但不限于事实真相、细节、牵涉人员;……未经甲方允许,乙方不得给予叶开先生情感上的暗示、期待及约定,不得从中干涉叶开先生的任何私人事务;……本合同一式两份,甲乙双方权利义务保留期限至——”瞳孔一瞬间紧缩,叶开捏着纸的手不自觉用力——

“叶通先生去世。”

叶瑾又点了一根烟,抿了抿,清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违约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叶开竟然垂着头面无表情地哼笑了一声,继而真正开始笑。因为他始终低着头,暗影下,叶瑾无法窥见他的表情,只从他细密抖动的双肩看出他竭力忍住的笑意。但叶开很快就忍不住了,他紧紧攥着纸页,放肆地笑出了声,仿佛见到了什么天大的荒诞而好笑的事情。叶瑾怔愣地把烟从嘴边取下,蹙眉:“你疯了?”

叶开站起身,在明亮的灯光下,叶瑾终于得见她弟弟脸上疯狂恣意的笑意。他的唇控制不住地上扬,带着轻颤抓起手机推开阳台门。

厚重的玻璃阻隔了一切声音。

陈又涵还在一个招商酒会上,杯子里只装了香槟。只是一个低头看手机的动作,就让几个正与他攀谈的嘉宾噤了声。电话没有被挂断。几人看着陈又涵把香槟杯放在侍应生的托盘上,很有风度地半勾起唇致意:“抱歉,接个重要电话。”

还没离开会场就按下了接听键。

“宝宝。”

“陈又涵——”

虽然对方看不到他的神情,但眉眼还是不自觉地温柔了起来,“怎么了?”

“我爱你,”叶开低着头在阳台上没有方向感地转着圈,用力说:“你听到了吗,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