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到齐胜仙身边坐下,把他肩膀一搂,喷着酒气道:“波子,怎么着?新人啊?”
副驾驶忙过来扯这人手,笑道:“你别跟我闹啊,这是天儿的人,别动手动脚的。”
这人说:“天儿,谁啊,又打哪儿钻出来的人物?”
副驾驶嗔怪道:“白云天啊,你不记得啦,他家在琉璃厂卖古董的。”
那人两眼一瞪:“我操,这有什么好忌惮的,未必我还怕他一个文物贩子?”语罢他就来掐齐胜仙下巴,“是吧,你老公有什么可怕的?”
齐胜仙总体算是个老实人,败就败在脾气躁,他忍了一番,终于忍不住了,捉住那人的手,反掌就给他摔在面前酒桌上。不管那人怎么痛呼,齐胜仙都不搭理,始终反擒他一边胳膊,还拿膝盖压在他背上,由轻到重地施力,副驾驶几乎都能听到肋巴骨断裂之声,旁边人吓得牙都倒了,大气不敢出。
齐胜仙不看他,咬着牙使劲:“你问了白云天背景,怎么不问问我家里背景?爷这就告诉你,爷祖上是粘杆处,专给皇上办事儿的,谁的裤链没拉把你给露出来了,就凭你也敢撒野?膀子都给你丫卸了!”
说着他手往上提,膝盖下压,嘎巴一声,就把那人肩膀给卸了。这很像粘杆处过去一道叫白鹤亮翅的刑罚,是齐胜仙爷爷向他口述,他自个儿琢磨练成的。
白云天一直在舞池蹦跶,忽然听到卡座里一声尖叫,他猛地转头,看到齐胜仙把一人擒倒在桌上,神情凶狠地说些什么。白云天抬头一看,已有不少打手从二楼和走廊冲了出来,在四九城能开舞厅的都有点背景,谁不养几个瘟神当镇店之宝。白云天见此状心叫不好,几个大踏步跨出舞池,冲了上去拉起齐胜仙就跑。
饶是白云天动作轻捷,还是慢了一步,打手的烧火棍已到,眼见棍子带着风劈下来,即将落到白云天身上,齐胜仙扑了过来,用自己胳膊生生接下一棍。
嘎巴一声,烧火棍断了,白云天都看傻了,齐胜仙扯起他就开跑:“傻站着干什么,跑啊!”
他们两人奔离卡座,直冲出去,齐胜仙急起来力气太大,门帘都给撕下来了。他们跑到大街上,左顾右盼一阵,不知道往哪边跑,齐胜仙听到背后追兵已至,急忙推着白云天往旁边胡同里跑。进了胡同,白云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胜仙从下面一托给托到了墙头上,他趴在墙头向下望,看见齐胜仙焦急的脸。
齐胜仙急了:“少爷,你看我干什么,赶紧翻呐!”
白云天压低声音问:“那你怎么办!”
齐胜仙正欲回答,打手已经追到了胡同口,白云天见状,咬了咬牙,自己翻了过去。他才刚落地,齐胜仙也跟着翻了过来,白云天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人,很是吃惊。他不知道齐胜仙练的是一门叫蝎子倒爬城的功夫,翻墙攀楼极为迅猛,这功夫民间失传已久,是他爷爷口述,他自个儿琢磨练成的。
白云天还没站稳,就被齐胜仙拉着继续逃跑。就这样,他们在西城的夜里翻了许多道墙,跑过许多条路,等到终于回到东城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左右。
夜里胡同没有灯光,黑咕隆咚,不见五指,只有公共茅坑的味道引人探幽。齐胜仙走在前面,摸着墙根探路,终于把白云天领回了家。进了屋里,白云天对他说:“你没事儿吧?刚才我看那人一棍子打你胳膊上——用不用去趟医院?”
齐胜仙把褂子一脱,里面穿的是老头背心,露出膀子一看,只有一点红印,旁的什么也没有。他笑道:“没事儿,打小练的外家功夫,这点打击算不了什么。”
白云天不敢相信,在他胳膊上来回摩挲两下,见他神色无异,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对相亲对象动作暧昧,上下其手。他急忙抽回手:“不好意思,失礼了。”
齐胜仙也才反应过来,稍有赧然,给自己解围道:“哈哈,没事,没事。”屋里实在昏暗,白云天也就没看到他耳朵红得滴血的样儿。
齐胜仙重新把褂子穿好,给屋里上了灯,两人这才发现彼此都是一身断草残泥,脸上也有污痕,想来是翻墙时蹭的。齐胜仙想着尽地主之谊,便说:“后院里有个铁皮棚子,是我搭来洗澡的,您先去冲冲,我把衣服给洗了。”
白云天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其实自己根本受不了脏,先拔腿跑到了后院去。一进后院,果然看到一个电话亭似的铁皮棚子,靠着屋子搭着,里边热水毛巾一应俱全,白云天心里想,没想到这个齐胜仙看着糙,还挺心灵手巧的。
想归想,夸归夸,他手上动作不停,把西服、长裤和衬衫一一脱了,往棚子外一扔,自己在里面开热水冲了个痛快。他狂奔了一整晚,跑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腰腿极度酸痛,好在热水冲着,能缓解一点不适。于是他一直冲着,离不开喷头,也不知道洗了多久,中间齐胜仙打断了他一次,给他递进干净衣裤,特别强调自己从没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