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脓液从祝正义胸前迸射出来,溅了祝妈满脸。在他身后的叶寒飞快抽手,但手上已经沾上了黑液。他似乎很疼,颤抖着脱去了手套。被手套保护着的地方没有任何问题,但小臂上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黑色痕迹。

“怎么回事?”方易跑到他身边,想看看他的手,但又想起自己碰不到他,有些急。

“四十年的尸水。”叶寒疼得浑身发颤,他用没有受到伤害的手从背包里抽出绳结,捆在手臂上,黑色液体侵蚀的范围不断往上,但无法越过那根绳子。

另一头,祝正义已经垮下来了。他腹腔中的黑色液体不断涌出来,全被一旁已碎裂一半的水缸吸收进去,未脱落的血块被滋润得饱满发亮。

祝妈捂着自己的脸大叫,祝正义跪在她面前,张口说话。

“……哎,他说什么?”方易转头问叶寒。随即他想起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似乎只有自己全程没什么事做,忙收起脸上八卦表情,严肃地拧紧了眉头。

叶寒:“……”

祝妈哭得更厉害了。她年纪已经很大,哭得厉害的时候浑身抽搐,佝偻的腰弯得更低,整个人像一只蜷缩的虾米。

“阿义啊……”她还握着祝正义的手,但手却突然空了。祝正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空气中,满室都是发光的微粒,下一瞬间数人眼前一暗,一切如常。方易耳边“恶灵已剿灭”的提示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祝妈脸上的黑色液体也不见了,被腐蚀、烧灼出的伤口却还在。她愣愣地坐着,低头拾起地上的陶缸碎片。碎片里有未研磨透彻的灰白色硬块,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手心里。

当天下午,祝妈一个人去了派出所。她还带去了一直保留着的几根骨头。那些骨头她珍而重之地放在床头的匣子里,和当年祝正义送给她的玉镯摆在一起。

四十年前祝正义因为被骗光了钱、又欠了许多债而灰溜溜回家,跪在她面前恳求她回娘家拿钱,让他去美国做生意的时候,祝妈就明白,这个男人是不可信的。她根本不可能留得住他,也不可能让他安稳、平静地一起过日子。

祝正义得到了她的承诺,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了。祝妈半夜起床,在厨房站了很久,拿着菜刀走回卧室。

她做得很小心也很谨慎,爱意渐渐稀薄,恨倒是越来越浓烈。

所以剔骨、烹肉,一面把肉块扔去喂猫,一面将骨头一点点敲碎,带回了娘家。她的父亲见女儿终于示弱回家,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再也硬不起心肠,于是按照村中习俗,为她制了一口缸当做新婚礼物。祝妈悄悄将骨头碎屑混进了陶泥里,制作了一个不会抛弃她的物件。

方易絮絮地跟叶寒说着。祝妈带去的骨头很快被辨认出确实是人骨,案件顿时引起关注。从祝妈家水缸里拿过水的肥佬包点吓得魂飞魄散,关了几天门。方易听到许多八卦,还有很多细节,回家赶快跟叶寒分享。

“她儿子现在找不到,没办法检验那个骨头是不是祝正义的。一个人离家出走,想找回来也很难啊,而且……”方易说了半天,抬头看到叶寒靠在窗台上,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手臂上的黑色痕迹依旧存在,暂时还没能消退。方易没办法从叶寒这里问出那四十年的尸水对他造成了什么伤害,也没法向废柴询问它到底是什么来历,现在连分享个八卦也遭到了无视,很是寂寞。

“你的手还好吗?没办法恢复了吗?”方易转口问。

叶寒摆摆手,有些疲倦地靠在窗台上闭了眼。方易很无趣,站在他身边,看到楼下出现几个警察,正在询问树影下打麻将的人。

“既然现在是伙伴关系,你至少也跟我多说几句话吧。”方易说,“你总是成竹在胸,废柴又什么都问不出来,我心里没有底。”

叶寒总算开口:“我以为你不太在意这些事。恶灵解决了就行,其他不重要,你是这样想的吧?”

方易笑了:“怎么可能不在意。我是第一次见识那种场面,废柴也是我捡回家的猫,你更是……对吧。你有你的秘密,所以我不要求你全都说出来,但至少透露些信息还是可以的吧?”

“好。”叶寒抬起头说,“那我告诉你祝正义最后跟他老婆说了什么。他说阿秀,我爱你。”

方易呆了片刻。

“那个老太婆,又可怜又可笑。”叶寒说。

“可笑是什么意思?可怜又是什么意思?她杀了人。”方易反驳,“因为发生这样的事情就选择杀人,而且还是自己的丈夫,我理解不了。”

叶寒看着他,缓慢说:“她不需要你理解。你要老是这样想,以后会很累。成为恶灵的人,总有自己的故事。把它当做故事就算了,你理解一个故事做什么?理解了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