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对领主充满了憎恶,那是剥削他的人,尽管救了他也无法改变这一点。但慢慢的,年轻人发现领主并非他想象中的贪婪无情,他时常周济穷人,为他们的权益奔走。
“纵然不能改变现状,在领主羽翼的遮蔽下,凡生活在他所辖地域里的民众,生活至少都还过得去。年轻人看在眼里,对领主的感情从憎恶,逐渐变成了信任和仰慕。
“而领主却正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因为他发现,在不经意间他似乎爱上了这个有着一头亚麻色头发的、美丽的年轻人。他热情勇敢,比领主见过的无数贵族都灵动、纯净。
“可他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安,在他看来,用他的权力与财富强行让一个别无选择的人接受他,是件不道德的行为。年轻人对他的崇拜是不成熟的,盲目的。”
“他不能确定,他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还是因为他的附加条件而仰慕他,也不确定如果没有这些附加条件,他的魅力于他而言是否还存在,更不想用强制的手段胁迫他。”
“何况在那时,同性之间的秘密轻易宣之于口,是件极危险的事。领主陷入了痛苦,一方面他迫切地渴求灵魂的交流与安慰,一方面又难以对年轻人付诸行动。”
“他的状态年轻人也有所察觉,他天真地以为那是领主讨厌他,所以他也开始黯然神伤。就在这时,起义军向领主的地域发起了进攻,民众却大出他们预料,一边倒向着领主。”
“起义军发展到这一步,性质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内部领袖从穷苦民众摇身一变拥有了权力,也成了剥削的人。在他们的命令下,起义军联合另外两地的势力,开始攻打城堡。”
“这场战争是乌合之众对抗有组织的军队,最后自然是领主一方取胜。起义军内有不甘心的人,谋划要来刺杀领主。关键时刻,年轻人舍命相救,替领主挡了一箭,自己的生命却危在旦夕。
“奄奄一息之际,两人终于坦诚相见,吐露了平时不敢说的爱意。领主后悔莫及,他在教堂里彻夜祈祷,请求上帝给他们一个机会,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奇迹居然真的发生了,年轻人活了下来。”
海湾听到此处,长舒一口气,道:“幸好,幸好!我还以为……”
迟归又吸了一口雪茄,蹙眉说:“他们经历了一段令人称羡的日子,年轻人和领主躲在城堡里,像一对隐世的鸳鸯,自在地生活了几年。
“然而好景不长,前番起义军的首领在招安之下,辗转多地做了大领主身边的幕僚。他一直记恨当年在攻打城堡时,领主一箭让他变成了跛子。
“被压制者的反扑是致命的,尤其是心胸狭窄之人。他多年来收集到许多关于领主和他爱人的生活细节,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将他们之间的爱情公诸于众。
“这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人都以为是丑闻,甚至连领主帮助过的人也唾弃他们,诅咒他们下地狱。大领主和教会很快对他们进行施压,要求领主交出年轻人。
“他们要绞死年轻人,并让领主接受所谓的‘治疗’。领主当然不肯,年轻人没有看错人,他是值得信赖的,甚至做好了孤军反抗的准备。但年轻人知道,鱼死网破的下场是两个人都活不了。
“所以他选择了自己承担,尽管这让他感觉愧疚,这么多年都是领主保护他,这一次他希望保护领主。他在城堡的塔顶,与领主最后一次温存,然后灌醉他,和信任的仆人一起离开自首了。
“年轻人揽下了所有责任,声称是他勾引领主,也是领主派人押他来自首。大领主虽然不信,也没有反驳的证据,何况他也要维护自己阶层的尊严,最后他放过了领主,在万人面前对年轻人实施了绞刑。
“领主醒来后发现异样,慌忙赶到广场,留给他的只有爱人被石块砸得血肉模糊的身体,和他用血渍在地上留下一行字——never regret(永不后悔)
“他的表情还笑着,仿佛从未感觉到痛楚。领主将他带了回去,安葬在旁边的教堂里,从此一个人生活,日复一日种着他生前最爱的蔷薇花,直到漫山红透、生命终结。粉蔷薇花语,爱的誓言。”
迟归掐灭雪茄,转过脸去,只见海湾怔怔坐在窗边,满脸泪痕,眼睛里汪着一湾化不开的愁。
他将人拉到跟前,手背拭去他脸上的泪水,道:“有时候凄美的结局更让人觉得刻骨铭心,好像花的动人,除了本身的姿态美丽,还因人们知道这美丽太短暂,它迟早是会凋谢的。”
“这是时代的悲剧,就像梁祝,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爱是人与生俱来的自由,我们都有权力去追求,不分性别。万幸你我生在今天,而不是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