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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许沉河拍过的几部影视作品里用时最长的,片场外落满一地形状漂亮的梧桐叶,戏份才走过三分之二。后面的通告安排得愈加紧密,导演发布任务,要争取在年底将所有戏份结束,明年春节来得早,让大家都有机会回家过个好年。

许沉河没有家,但计划来年春节回榕憬镇看看。长街地面的梧桐落叶每天让他捡走一片,去掉叶肉做成叶脉书签后吩咐方芮拿去过塑,打算与孩子们重逢就每人送一片。

这样算着日子,不知不觉间,枝杈的叶子掉光了,早起的环卫工人扫净文化街,天上纷纷融融降下本市里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

许沉河裹着棉服,窝在开了暖气的房车里数散落在桌上的书签,不多不少五十张,他叠齐放在包里,抽一张送给七个多月来天天陪他忙里忙外的方芮。

导演助理来催,今天拍剩余的最后一场戏,妆发师都已候在片场。

这部片子在许沉河看来意义重大,他脱离了江画身份的束缚,即使在组里仍是被大家“江老师江老师”地喊,但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就是许沉河,他不是顶着谁的名字机械式地完成任务般的饰演这个角色。

《窗外》的主角谢渺像他埋在内心的另一个人格,做任何事都问自己的举止是否正常,他会不会被旁人注意,别人眼里的他是好或是坏,做着这些思考题的自己到底谁,他这样活着有没有意义——

“各组就位!”导演喊道。

许沉河回神,他已经做好妆发站在码好的位置上。

谢渺走在河边,寒风猎猎,他的大衣被扯起了衣角,就像把他带离岸边,以防他失足摔进河里。

他刚经历了一场婚变,出差回家时,他目睹了新婚妻子和一个陌生男人鬼混的画面。可谢渺表现得很平淡,在那两人慌里慌张地穿衣整理时,他无比冷静地分析,或许自己才是最不该出现的那一位。

虽然是新婚妻子,但他不爱她。涉及利益牵扯,他只是按别人的指示和她在一起,或许在她眼里,他这位做丈夫的也是形同于无。

举行婚礼那天,他把自己当成旁观者宣读完誓言,看见妻子出轨,他像旁观者试图去理解她的行为。可他从来没有为自己出发,那些自以为为全局着想而觉得对的事情,对他本人是否有利。

脚下一滑,他如意料中的摔入河中。从有记忆后就觉得暗淡无光的人生中,他无数次想过死,但真正面临这一刻,他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冷冬里冰凉的河水浸透衣裳攫住躯体,在肮脏的水灌入嘴里前,他用力挣扎起来,朝岸边聚拢而来的路人大喊道:“救命——”

离死亡最近的瞬间,他的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掠过许多场景。在逃离囚禁时,他便得了自由身,倘若还把自己的思想关在牢笼里,他逃与不逃又有什么区别。

谢渺被救上来了,他躺在被薄雪弄湿的水泥地面,朝施以援手的路人展开笑颜:“谢谢你。”

《窗外》正式杀青,许沉河被裹上两层大毛巾,剧组里的搭档不顾他全身湿冷,挨个使劲抱了他一下,使他的身体沾上了大家的体温。

导演挥手道:“走走走,今晚那顿算我的!”

许沉河被簇拥着往外走,他朝大家挥挥手,两排牙齿冷得直打颤,抖着声音说:“我先到车上洗个热水澡,待会儿饭店见!”

一拐出片场,他眼尾瞅见十多米外站在沉沉暮霭下的顾从燃。藏在毛巾下的手无措地动了动,许沉河别过头问方芮:“他站那儿多久了?”

方芮不敢往那边看,她知道这俩闹了别扭,算感情她肯定是帮许沉河的,但跟老总对视上的话她不保证自己不会变卦:“半个钟头了。”

“由他站着吧。”许沉河说着就往房车上钻,方芮赶紧跟上:“可是顾总捧着花欸。”

许沉河心硬:“有本事他捧仙人掌。”

这次杀青许沉河没随剧组包的机回呈桉市,他让方芮跟机,自己订了后一天的机票,打算多逗留一天。

当初由祝回庭陪同而来的街口,许沉河又走进去站到了涂鸦墙前,选的是差不多的时段。

对比上一回,亦或是当年逃出去的那次,他的心境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是来告别的,对被困在心牢里的过去的自己,往后便抛开这件事对自己的恶劣影响,不为他们而自责,也不为自己刻上许辰星的烙印。

吱呀声响,许沉河微微抬眼,在宽大帽檐的半遮掩下看到许向葵从屋里跑出来,背着书包,留长了的头发披在身后,随着蹦跶的动作扬起了发尾。

“别跑太远,两个小时内要回家!”韦语堂在门内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