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巴黎疗养院里的那个女医生也是这么笑的。悟醒尘干吞了口唾沫,打消了喝水的念头。
滕荣说:“这只是一个比方,以新人类的进化程度,高原反应早就已经不是困扰您们的问题了,只是您的机械手臂或许破坏了您身体内部原本的平衡。”
滕荣的推断不无道理,更换机械手对身体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暂且不考虑,不过,人脑对人体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或许他的机械脑还没能完全和左脑匹配适应,导致他产生了一些幻觉。
滕荣说了声:“对了,这是在您边上捡到的。”
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盒录像带。悟醒尘一时恍惚,脑袋还混混沌沌的,人却先开口了,他听到自己说道:“这是十年前的一盒聆听会录像带,就是您提起过的,如意斋参加的那一次,不瞒您说,如意斋失踪了一段时间了。”
“如意斋先生失踪了有十年了吧?”滕荣关切地看着他,“看来您与他确实情谊深厚。”
此话一出,悟醒尘心里打起了鼓,如意斋失踪了十年?如意斋不是和自己一起在公寓中昏迷,然后被送进了疗养院治疗的吗?不,疗养院的医生从来没正面回答过他关于如意斋下落的问题,一切都是他以自己的处境做出的推测。不过,滕荣又是怎么知道如意斋失踪了十年?有人在终端上发布过寻人启事?
悟醒尘扫了眼滕荣的右手手腕,滕荣没有配戴终端。他的右手手腕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红色血点。
滕荣约莫注意到了悟醒尘的视线,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去,走远了些。悟醒尘抬眼看他,他仍旧是一副关心的姿态,悟醒尘清了清嗓子,道:“总之,我对他很是想念,试图搞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要是他在聆听会上透露了什么……”
“那您需要现在看一下里面的内容吗?”滕荣问道。女人听了,一拍手,跳下床,念叨着:“要看一下吗?要看一下吗?”
她跑到了屋外,不一会儿就推着个带滑轮的桌子进来了,桌上摆着一台电视机,电视机顶上是一台录像机。电视机和录像机后头拖着长长的电线。悟醒尘冷汗涔涔,问道:“这是存放录像带的房间里的电视机和录像机吗?”
女人连连点头,滕荣把录像带推进录像机,打开了电视,说着:“那一起看看吧,多几个人多几个看待事情的角度,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发现。”
他转过头对悟醒尘笑了笑。悟醒尘只能硬着头皮道:“那就看一看吧……”
他不确定昨晚那电视机自动播放的视频播完了没有,生怕677的脸又跳出来,好在电视暗了片刻后出现在屏幕上的是围坐成一圈的男人女人。悟醒尘一眼就看到了如意斋。他松了口气,可转眼一口气又憋在了胸口。小小的四方形的盒子里的如意斋看上去是那么模糊,他到底来滕宅干什么?他还参加了聆听会……出于什么目的,什么意图?
叛逆天使的最后一次堕落……这个名字也是如意斋提起过的。
也许,他永远都猜不透他,读不懂他,也许,他永远都找不到他了,也许,他在他的记忆里也会变得这么模糊……谁能保证换脑手术不会落下这样的后遗症呢?
电视里,一个女人哽咽着说着话:“很长一段时间,睡眠成为了一种奢侈品……”
其余人都静静地聆听着。十年前的聆听会没有全体起立鼓掌——或许因为这场聆听会,滕荣并不在场,不过也没有手拉手的静默,只有一个人举高手,示意众人他要说些什么,众人便都看他,他便说话。众人便聆听。
“……他说,孩子,只有这样你才会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他说,孩子,你难道想成为那些破碎的新人类吗?他们的灵魂是残缺的,他们拒绝感受爱,你要用心去感受……”
滕荣站在电视机旁问悟醒尘:“要快进到如意斋先生的那部分吗?”
女人坐回了悟醒尘边上,盘起腿,撑着脸看他:“要快进到如意斋先生的那部分吗??”
悟醒尘问道:“这天只有一盒录像记录吗?”
滕荣说:“是的,那一天的记录意外地短暂,”他开始快进视频,“如意斋先生似乎是第三个说话的人。”
滕荣又说:“或许这么问有些唐突,不过如意斋先生是姓如意呢还是姓如?”
悟醒尘摇了摇头,说不上来。
“是绰号,还是艺名?”滕荣重新按下播放,稍侧过脸看悟醒尘:“这个名字实在太过别致了,他在不少地下剧场当过演员吧?”
悟醒尘道:“这您都知道?他在聆听会上说的吗?”
“是您说的啊。”滕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