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九龙?”
“我不知道,但是……但是有一种感觉!”悟醒尘冲进电梯,脱口而出,“直觉!”
克拉拉纵声狂笑,他的笑声里夹杂着女人的笑声,男人的笑声,老人的,小孩儿的,甚至还有婴儿的嬉笑。
电梯门阖上,电梯往上升去,悟醒尘如释重负。片刻后,他终于重新呼吸到了室外的新鲜空气。
空气中带着股甜香,悟醒尘仰头看了看,几片长而窄的榆树叶遮盖在一串榆树花上,几缕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
叶片和花朵在风中轻轻晃动。悟醒尘踮起脚,伸手摸了摸那叶片,手感湿润,叶片下的那串榆树花似乎因这突然的触碰而受到了惊吓,从枝头坠落了。悟醒尘小心地捡起它,小心地把它放在手心里。又一阵风,花瓣簌簌发抖。悟醒尘把这串花揣进了口袋。起先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捡起它,保管它,如此小心翼翼,在马路上走了几步,他想通了,花开得那么好,落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试问有谁能忍住不把花留在身边的呢?
第61章 514(上)
23号对面建了一个电车站,似乎前些日子才落成,悟醒尘把车停在了一大道1号附近的一条小巷里,一路爬坡走上来,到了23号门前,正看到两个电路工人穿着喷射式悬空服在调试车站上方的站牌。站点叫做”下界通灵会总部”,字体是纤细的瘦金体,周边电压似乎不是很稳定,调成红色的站牌一闪一闪的。工人们落在了车站顶部研究字体背后的线路。
至于23号所处的公路端崖,大概是为了免于这处教会总部因为地形的关系坍塌,因此用了一些木头在悬崖上做了些加固支撑,看上去有些像支撑着京都清水寺大殿前的六层炬木结构。围绕着23号的木篱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近乎参天的云杉,树与树之间挨得很近,长势还很茂盛,根本无法从枝桠间窥看到树后是一派什么光景。悟醒尘只能在仰起脖子张望时将将看到一座建筑的顶端——它像贝雷帽一样挂在一棵云杉的树冠上。悟醒尘绕着这些云杉走了一圈,倒是看到一扇木栅栏门了,像是十年前的那扇,只是拼接这扇木门的木头已经发黑,木板上能看到明显的裂痕。门还是虚掩着。
身后忽地传来噗噗两声,悟醒尘回头一看,工人们回到了地面上,正在把喷射式悬空服塞进工具箱里。电车站的站牌换成了绿色,电压十分稳定。一个工人抬起头往他这儿看了眼,悟醒尘赶忙低下头,走进了23号。
一座螺旋状向上,建筑空间逐层递减的七层建筑矗立在他面前。它的顶端就是那云杉上顶着的贝雷帽了。
该说它是塔楼吗?可是它又没有塔楼那么笔直,像高迪致敬的怪诞派新艺术建筑?可是它又缺乏精细的美感,建筑似乎还未完工,最顶层上还能看到一些腰里拴着绳索的工人正在测量着什么,拿着红瓦片比划着什么。建筑身上裹满了这些红瓦片,很像一条盖满厚重鳞片的鱼。
太阳往下落了些,光芒没那么耀眼了,黄昏降临了。红色的瓦片呈现出近似粉玫瑰的浪漫色调,悟醒尘终于想到这幢建筑最像什么了。它像一个手艺糟糕的糕点师仓促完成的结婚蛋糕,糕点师把一层又一层蛋糕堆叠上去,可惜中间的支撑没有做好,但是已经无法挽救了,糕点师自暴自弃,胡乱往蛋糕上挤了些鱼鳞片一样的奶油就交差了,以至于整只蛋糕歪向一边,好像随时都会倒塌。
建筑在草坪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悟醒尘确定,就是这幢建筑取代了原先的腾宅。
至于房子周围的草坪,树林,农田和花房,放眼望去,全没什么变化。连那些在草坪上围坐成一个又一个圆圈的人的模样都没什么变化,不同族裔的男女老少有着和新人类一般的完美面貌,还有那些熬煮果酱的人,收拾庄稼的人,牵着手走来走去的双胞胎们,在树林前搭建剧场舞台的孩子们,仍是那副专心致志忙着各自手上的活计,自得其乐的样子。人们的装扮亦如十年前,清一色的白衣服,鞋子倒是各穿各的,不过大多是包住脚的草鞋,只是编织的样式形形色色,草地上就有人在编织草鞋的,还有在白裙子上做刺绣的。女孩儿们的裙子上依旧开着黄色的花朵。齐人高的玉米田边站着一匹栗色的马,一个人推着磨盘磨面,马儿打了个响鼻,才磨好的面粉被吹开了,周围在晾晒衣服的妇人和砍柴的几个中年男人看到这场景,似乎很开心,笑着拍起手来,那推磨的人也很开心,马又去踹地上的几只面粉袋子,一袋面粉倒在了地上,口没扎紧,面粉散了一地,没人生气,大家乐呵呵,有说有笑地一块儿收拾草地上的狼藉。马儿踏踏蹄子,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