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柳生屋三郎返家途中。
柳生屋三郎疾步快走,与那白衣裳即将交错,柳生屋三郎转而面向观众,双目圆睁,眼珠几乎弹出。
咚隆,咚隆,沙,沙,沙。太鼓配合三味线。柳生屋三郎见得亮相。
白衣裳依旧提着灯笼缓缓行步,观众依旧只能看到一件衣裳提着盏灯笼。柳生屋三郎的步伐依旧很急,与那白衣裳擦肩而过后,走了两步,一回头,手中灯笼乱摇,又一个见得,塔郎,塔郎,小鼓连敲,再走两步,二度回头,手中灯笼上下左右转了一圈,又一个见得,三味线杂拨,柳生屋三郎面向观众,转动眼珠,嘴唇蠕动,皱紧眉头,隐进了黑暗中。
那白衣裳还未消失,步伐不变,慢慢,缓缓,徐徐。
“且慢!”
舞台东边传来一声呼喊。
柳生屋三郎二度入场,直跑向那白衣裳。踏踏踏踏,啪嗒啪嗒啪嗒,急急的脚步声伴着大鼓,小鼓,太鼓敲打边鼓的声音。
白衣裳停下了脚步,柳生屋三郎亦急停下,站在白衣裳身前,手中的灯笼在空中划出道曲线,摇摇晃晃,柳生屋三郎脸上闪过一道白光,脸孔上满是惊讶,满是诧异。柳生屋三郎看观众,更是惊讶,更是诧异。灯笼稳住了,光线固定了,柳生屋三郎的身形稳定了,他的身体挡住了那白衣裳,观众只能看到白衣裳的裙尾。
柳生屋三郎道:“夜路危险,一人如何行得?”
叮铃,叮铃。
柳生屋三郎一手搭武士刀,一手叉腰作护卫开路状,与那白衣裳紧贴着行走。柳生屋三郎每一步,脚抬得都很高,脚落了地,步子迈得很小。他走两步,看一眼那白衣裳。观众仍然只能看到白衣裳的裙尾。行到灯笼光中出现一道小门,柳生屋三郎驻足,看那白衣裳,白衣裳提起白灯笼,白光中,黑乎乎的门上,落下一只雪白的手。
观众群中的挂声喊道:“好!”
那玉手轻叩木门。笃笃。
柳生屋三郎站在门侧,瞥一眼白衣裳,瞥一眼观众,两脚不时抬起落下,显得忐忑,慌张。
只有三味线在演奏了。
木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个白面孔的仕女,手里托着个烛台,烛台光靠近了那白衣裳,照出白衣裳的身形,照出这穿白衣裳的人一头乌发长至腰间。白衣裳立在门口,柳生屋三郎东张西望,摇头晃脑,手里的灯笼也跟着摇来摆去。三味线的伴奏带上了点荒腔走板的意味。柳生屋三郎面向观众,道:”那便告辞了。“
说完,他一瞄那白衣裳,人站住了。那木门里多了个仕女,多了个烛台照着那白衣裳,照出那穿白衣裳的人的侧脸轮廓来了,白衣裳回过头来,冲柳生屋三郎微微一笑,进了木门。木门阖上,柳生屋三郎摇头晃脑,往东奔了两步,停下,往西奔了三步,停下,调头往东去,提着灯笼往高远处眺望一番,下了场。
舞台全黑。
观众群中的挂声喊道:“好!”
舞台亮了,光照如白昼,柳生屋三郎在居室背景的舞台中央奋笔疾书,太夫在三味线的伴奏下,道:“柳生屋三郎夜遇美姬,日思夜想,白天为那美姬送去各式折花信笺,夜里,为那美姬寝食难安,只愿再睹美姬真容。“
舞台旋转,同样是居室背景,美姬卧在百花屏风前,长发披散,紧裹着一身白衣裳,裙裾下露出半双白袜,一白面仕女为美姬梳理头发,另一白面仕女为美姬整理信笺。美姬不看观众,只看自己的双手,只看自己的乌发,美姬不起身,只躺着,最多稍坐起身,取一支掉落在地上的梅花,拆下一片花瓣,放进嘴里咀嚼。美姬的小腿露了出来,嚼着花瓣捡起脚边的一封信笺,看了两眼,笑了笑,挥一挥手,那为她整理信笺的仕女便拿来笔墨。美姬提笔写信。
舞台旋转,柳生屋三郎在居室中看信,频频仰头,频频大笑。太夫在三味线的伴奏下,道:“柳生屋三郎收到美姬回信,欣喜若狂。”
柳生屋三郎提笔写信。
舞台旋转,背景全黑,柳生屋三郎与美姬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放了顶香炉,青烟袅袅。两人对看一眼,美姬先起身,一束白光跟随美姬,美姬步向花道,柳生屋三郎也起身,一束白光追着柳生,柳生步向另一条花道。观众被夹在两条花道中间。
柳生与美姬频频对望。美姬但笑不语,柳生面带羞涩。行至花道尽头,两人折返,又是番对望,美姬依旧不语,柳生逐渐大胆,行回舞台上,径直奔向美姬。舞台旋转,柳生拥美姬入怀;舞台旋转,美姬伏在柳生肩头;舞台旋转,柳生与美姬相拥躺在地上;舞台旋转,美姬裸身,背朝观众,长发挽在右肩一侧,坐在那层层叠叠的白衣裳里,肌肤莹莹发光,柳生一手搭在美姬腰上,武士刀悬在百花屏风一侧;舞台旋转,灯光暗去,一时舞台上只有两张人脸,柳生的欢喜脸,美姬的笑脸;舞台旋转,柳生的悲哭脸,美姬的笑脸;舞台旋转,柳生的欢喜脸,美姬的笑脸;舞台旋转,柳生于宴会厅内,灯光只照着他一人,柳生举杯,作应酬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