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水井边上就好了。”
悟醒尘放下水桶,杜宾叫了声,他一看,杜宾跑开了,那男孩儿又没能牵住它,只好跟在它身后跑,杜宾跑到了花房边上,绕着一片新翻的花田转了好几圈,等那男孩儿追过去,杜宾刨起了花田。
如意斋不见了。
悟醒尘左看右看,往水井里找了找,仰头在边上的香樟树上找了找,进屋望了望,就是不见如意斋,那擦地的女孩儿从楼上下来了,看到悟醒尘,拉着他笑嘻嘻地就往剧场的方向走去。悟醒尘不好拒绝,跟着她走了。
更多的人往剧场去。先前围成一个又一个圈子的人们不断地聚拢,连那遛狗的男孩儿都过来了。那杜宾自个儿在花田里刨土,不亦乐乎。
悟醒尘站在人群里,人很多,人群很安静,大家全都望着那剧场横幅。一道光滑过横幅上的“知”字,一个少年人走到了横幅前,面无表情地报幕:“温故而知新,今日演出剧目,《夏天的索斯鲁科》,请观赏。”
第15章 夏天的索斯鲁科
报幕员:冬天的索斯鲁科。
一块黑板被退到报幕员身后,报幕员垂手站立。三只布谷鸟上台,并排站在一侧。头戴王冠的少年出场,坐在黑板前。
王冠少年,声音没有起伏:今天要说的是。
报幕员转身在黑板上写字并展示:傲。慢。
王冠少年:新人类的傲慢始于哪里呢?必然要追溯到他们生命的源头。这些体外子宫的产物,这些实验室杂交出来的流水线产品,孕育他们的羊水是冷的,哺育他们的并非母亲温暖的乳汁,而是人工合成的知识,知识,他们当然拥有博学的脑袋,智慧的青睐!但是智慧并非智力,博学并非万能,因为全知全能,他们懈怠了学习,懈怠于感受。他们描述感觉的能力相当于牙牙学语的孩童;他们用冗长的语言格式掩饰自己苍白的表达能力,毫无波动的情感,空虚的内核;他们用繁琐的礼仪躲避真心的交往,他们摒弃了。
报幕员在黑板上写字:阶。级。
王冠少年:阶级的概念。
报幕员在黑板上写字:平。等。
王冠少年:平等的概念。因而人人是平等的。因而没有人是。
报幕员在黑板上写字:富。有。
王冠少年:没有人是。
报幕员在黑板上写字:贫。穷。
王冠少年:那是因为他们不愿意面对他们灵魂上的富有和贫穷!看看他们,一条狗死去了,为它发布讣告,一件衣服丢失了,为它发布寻人启事,一朵花枯萎了,为它租下三页报纸进行悼念,不,他们称之为新闻,报纸,杂志,小说,诗歌通通死去了,只有新闻存活了下来。因为新闻是标准的,只有标准的,他们才能理解。那新闻里还有为一个女人逝去的歌声举行告别仪式的,可那讣告发出去后,那寻人启事刊登了之后,那花尸骨无存之后,那女人的歌声再没人听过之后,他们就将它们遗忘了,一瞬就抛到脑后去了。不,他们没有瞬间的概念,你们要记得,他们对时间的概念精确到秒,因而他们不会迷失在时间里,逃脱了时间掌控的人是最可怕,是最冷漠的,可他们却将这冷漠粉饰成理智。记住,这些面对丧事时的新人类,永远只是在扮演他们的知识告知他们的沉痛悼念的角色。他们沉溺于虚拟的宠物,追寻一无是处的‘可爱’,那是因为他们需要爱吗?那是因为他们要活得像人!而人是需要爱的!他们不过是像机械的人!他们不会留恋,他们不会将自己有限的脑容量献给他们口口声声宣称爱的物件。他们不拥有回忆,因为回忆是模棱两可的,他们拥有的只有明确的概念,而概念是什么?概念就是不疑问,不追问,概念就是麻木不仁,概念就是死亡的发端!因此,新人类必将走向灭亡,因此,《通灵全书》上说,必要反对那概念。
布谷鸟:布谷布谷。
王冠少年:必要反对那主义。必要反对那文字。文字构筑陷阱,文字制造禁语,文字限制想象,文字剥夺自由。
布谷鸟:布谷布谷。
王冠少年:而这里是自由的。这里是温暖的。在这里,人们从母亲温暖的子宫中出生,人人都是孩子的父亲,人人都是孩子的母亲,人人都是孩子的兄弟姐妹,人与人之间是有温度的,是密切的,人们迷失在时间的迷宫里,温柔的回忆时时涌上,人们发自真心的为一朵花开而欢欣,一个生命逝去了,人们或许沉默,但他们真心哀悼。真心的哀悼有时是不需要语言的!有时沉默才能最大程度寄托哀思!在这里,人们种下种子,等待它发芽,等待它开花,等待它结果,等待它死去,埋葬它,那种子也回馈人们的等待,它将再度发芽,再度开花结果,种子经由土壤完成了它的轮回。人也是有轮回的,母亲的子宫便是这轮回的土壤,只有经过轮回的灵魂才会生生不息,只有经过轮回的灵魂才堪称生命的奇迹,你们感受到了吗?那来自远古的人类祖先的能量,此时正在你们的血脉里奔涌,你们是人类最后的后裔,你们继承了那茹毛饮血的冲动,那群居的渴求,那暴力的倾向,那奔驰,那欢歌的欲。望,你们拥有真正自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