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伪满
1940年的北国冬天像是从雪域高山上走下来的饿狼,带着浑身的寒气,撕开猎物的皮毛吞噬心肺。而猎物,是活在伪满洲国的中国人的真实写照,他们被日本人和傀儡皇帝管辖着,做着最苦最累的活,拿着最微薄的薪水,吃着最粗糙的食物。老百姓总能听到明亮的枪响,他们知道那不是打仗,而是处决。
哈尔滨最边缘的柏油路,现在堆满了积雪,淡黄色的路灯因为电路老化而忽明忽暗。路边有一些无视宵禁,还在营业的店铺,大多数是俄罗斯毛子开的,他们不怕大晚上被人抢。偶尔有人推门进去,门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消散在寒风里。
梁桢踩着路边的积雪,蹦跳着走在上面,把钻进靴子里的寒冷当作游戏,苦中取乐。他上半年又长高了半头,去年冬天购置的衣服套在瘦长的身体上,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腕。
“江浪,”他的老搭档,亦是他的同门师兄白树生,在他身后叫他的代号,摇摇头看着他童心未泯的举动,“马上就走了,你小心摔断腿,上级可不给你报销医药费啊,还得扣你的误工费。”
梁桢从雪堆里跳出来,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神色,挠了挠后脑勺:“抱歉。”他一向话不是很多,有人觉得他像是高冷的哈尔滨严冬,但是白树生知道,这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有一种傻傻的可爱,比如他跳雪堆这件事。
他们走进一家开门营业的酒吧,俄罗斯美女柳鲍娃从吧台后转过身来,问道:“这次,你们谁先?”白树生举起手,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接着跟柳鲍娃走到了屋内。
梁桢坐在吧台前面,摘下围巾,托着腮帮子看趴在吧台上写作业的小男孩,柳鲍娃的儿子舒亚。“舒亚,”梁桢喜欢小孩子,还喜欢逗小孩子,“二十八加三十二为什么等于一呢?”舒亚咬着笔认真地想了许久,摇摇头,梁桢笑了:“下次再告诉你!”
舒亚气鼓鼓地转过身去,把作业本合起来,去帮他妈妈擦杯子。
梁桢等了许久,白树生掀开门帘走出来,拍拍他的后背:“去吧。”
“小白,”梁桢眯起眼睛打量他,话里有话,“怎么这么久,你女朋友这么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