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身边,戎策依然不愿告诉杨幼清。也许是为了守护自家妹妹单纯又短暂的青春,戎策这么自我解释,昏昏沉沉入睡。客厅里,杨幼清点了根烟,久坐在沙发上,听见书房没了动静才起身,腿微微发麻。
他的小孩有心事,而且不肯说。
4预兆
“我的东西呢?你们他妈干什么吃的!”张裕来一年难得骂一次脏话,今天把这二十年的都骂光了,“你们口口声声说保护我,他战文翰就是这么保护人的!一晚上,一晚上而已,我的数据都丢了!”
刘霖山一脸尴尬站在一旁,他们诊所周围都是厚道的好人家,平常也没多防备,偏偏小年夜遭了贼。他十点多才走,张裕来十一点从孔家回来,就这么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诊所的保险柜被人撬开,里面的疫苗相关实验数据全部丢失。
黑衣保镖也是尴尬,本来战文翰在上海的人手就有限,保护了张裕来就没办法保护诊所,但他还是皱着眉头说道,“不是还有样本,可以重新做。”“是可以,花上十天半个月,甚至一年!但是,最初的一批数据不见了,”张裕来几近疯狂,只要制作出疫苗他就自由了,可偏偏上天要让他把这半年的监禁时光重新再来一遍,“马上就知道是不是同一种了,偏偏这个时候,这个时候。”
“最初的?”黑衣保镖重复道,张裕来狠狠甩他一个眼刀,“你不用知道。”他将文件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没能找到去年戎策从巡捕房被救出来后,他做的切片和化验单。他几乎能确定,当年戎策就是感染了这种细菌,或者它的变异体,但是现在功亏一篑。
这件事情太重要了。如果戎策真的受过伤,那他不治自愈很有可能说明,天生就携带着这种细菌的抗体。如果能确定下来,搜集到样本,制作疫苗的成功率将大大提升。
第二十五章 朝阳初升
1新春
1937年公历2月10号是这一年的除夕夜。前一日,蒋总统来沪,不知为何侍从室来了个人模狗样的胖子把杨幼清叫走了,这一去就没了音讯,唯有除夕傍晚给侦缉处来了通电话,说是还没忙完,无需等他。戎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难受,杨幼清具体做什么他不知道,在党内有什么样的地位他也不清楚,但是这几个月来老师每次出差执行任务,他都是心提到嗓子眼,担忧至极。
戎策不是没抱怨过,杨幼清腿上有旧疾,不能长时间做极度危险的工作,他希望老师能带上他,如同那年在哈尔滨的雪夜里说好的,戎策是他杨幼清手里的刀。但是杨幼清总是一脸严肃说不许,然后留戎策一个人担心许久。
虽说这几年来,老师对他发脾气越来越少,但两人之间却没有往日那般坦诚,一方面戎策有秘密不敢说,另一方面,杨幼清刻意瞒着他。戎策有时候觉得年纪越大越现实,若是他现在还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估计早就一意孤行尾随杨幼清而去了。
但是年还是得过,戎策趁着菜市场还没关门买了往后几日的菜,用身上仅剩的几张法币买了两斤肉,感叹这年头通货膨胀让钱缩水缩成毛票。上海依旧是繁华的,即便是大年夜,租界该莺歌燕舞还是莺歌燕舞。戎策提着菜篮子路过舞厅,还能听见舞小姐嗲气的招呼声。
回到家,戎策想包点饺子,回味下在伪满洲时候热火朝天的喜气。但最后也没成功,面团做了疙瘩汤勉强凑了顿晚饭。饭后,他盘腿坐在沙发上读一本大部头的英文书,看了半天才发现是呼啸山庄,又放回书架上——原因无他,看不懂。
等他看完了剩下半本《world bra》,时间才刚刚八点。戎策坐不住,拿了外套和钥匙打开家门。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遇到警察值夜班就亮证件,畅通无阻。不知走了多久,还坐了趟末班电车,他看见了福佑路那家平愿点心店。房门上贴着封条,窗户都破了几扇,屋中打砸乱套无人收拾。
戎策无可奈何笑了笑,继续往前走。路上的雪堆积了不少,他低头踩着雪,留下一串脚印,再抬头竟然凭直觉走到了叶家宅院的后门。戎策看了看四周无人,顺着后门边的一棵树爬上去,坐在分叉的地方拢紧了袖子。从这里,他能看见公馆一楼的餐厅,暖洋洋的灯光中人头攒动。
似乎二哥惹父亲生气了,两人脸色都不好;老五还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端着一碗米饭拘谨地夹菜;旁边亭亭在帮小六剔鱼刺,但小孩子心急,还是卡住了咳嗽几声。大哥不在家,葛茹风坐在父亲身边点了一根烟枪,给这熟悉的场景添了几分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