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猴应了声,小白猴机灵些,说道,“我跟您一起去吧。”戎策就差翻个白眼给他,不置可否转身便走,小白猴蹦跳着跟上,帽子差点被风吹掉,不得不用手按着,像是干了什么坏事见不得人。
戎策身高腿长,快走了几步进入码头办公区的一栋塔楼,小白猴也钻进来,满眼的好奇。戎策叼着烟哼了声,像是嘲笑他没见过世面,接着走进盥洗室把小隔间的门关上。小白猴进入另一间,隐约闻到了烟味,听见了哗哗水声。
过了片刻隔壁没了声音,小白猴提上裤子走出来,只见另一间隔间空空荡荡,木门插销上点着一根烟。他急得跳脚,环顾四周看了眼打开的窗户,直接顺着窗台跳了出去。戎策等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口,才从盥洗室外墙和隔间形成的死角中走出来,大摇大摆从塔楼正门走出去。
他心里有计划,不过还没走几步便看见小黑猴追过来,气喘吁吁,戎策骂了一句,拐个弯隐入塔楼后的一排排冬青丛中,小黑猴看见他凭空消失在原地转了两圈,挠了挠头不知如何是好。戎策躲在他身后几步远的灌木丛中紧紧贴着地面,过了片刻听见汽笛声和脚步远去的声音才敢钻出来。
这俩人,根本不是公司的。戎策一边在上海外滩的街头疾走一边心里念叨,共产党一定听到了什么风声。
福满堂的格局和哈尔滨的那家别无二致,就是少了篝火炉子,多了些明亮的窗户和青团的香气。戎策走过日式风格的榻榻米和小隔间,将这个设计并不复杂的小店粗略看了一遍,心下了然。
他来到间峰的地盘自然不敢声张,甚至贴了条胡子戴个眼镜,用枕头垫着肚子装成大腹便便的资本家进来的。果然有人注意到他,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上前,弯腰鞠躬毕恭毕敬,问道,“先生您需要什么服务?”
“我听说你们这里有很多,很好的货。”戎策哑着嗓子问道,眯着眼睛做出副享受的神情,日本女人假装不明,说道,“我们有清酒,还有北海道的寿司师父亲自制作的寿司。”
戎策故作不满,啧啧两声一副嫌弃的神情,学着日本人的谦词还带了点东北口音说道,“我咋听木下君说这里有好东西,整半天是捏丸子。”戎策说完转身就走,一出欲擒故纵起了作用,日本女人跟上问道,“是木下一郎先生吗?”
猜对了。戎策跟这个木下一郎就是在一年前慈善晚会的时候见过,爹带着大哥把人家骂的头破血流。但是他猜测,日本人在华势力不会毫无交集,如果木下所做的生化实验是曾经在东北出现过的细菌武器,那从东北来的间峰应当也跟他有些瓜葛。所谓他乡遇故知嘛。
“就是他,咋的,前几天还跟我说营养液的事儿呢,这整的。”戎策说完听见一声轻响,回头一看,身边的墙上竟然出现了一道门,日本女人弯腰等着他进去。戎策眯着眼睛探头看了看,挺着将军肚走进门,不过片刻便听见身后关门落锁的声音。“连这个都是一样的。”戎策念叨一句,他在哈尔滨所去的福满堂也是明暗两个场子,明里卖酒肉,暗里也卖酒肉,还有些别的。
唯一不同的是,哈尔滨的福满堂只有日本人和有头有脸的汉奸才能进去,通常进去的,出来就遇上蓝衣社的刀刃。而上海的,谁都可以来,谁都可以走,仿佛是孤岛中的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饭馆。
走至走廊尽头,吵闹声加剧,戎策掀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帘子,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的情景。男人女人,三三两两躺在沙发或者躺椅之上,闲聊或者说着荤话,但几乎每人手中都有一把烟枪。
鸦片膏燃烧的气息扑面而来,戎策猛然回忆三四年前的事情,忍不住干呕,好在他站在昏暗的角落无人注意。他用了最快的时间和身上全部的现钞,跟已经吸大烟吸到昏昏沉沉的几个男人混熟,从他们口中得知有一位神秘的年轻老板,每月月底都会来收账,亲自收。
随后,戎策几乎是逃一样飞窜出门,跑出去半条街,扶着电线杆子大口呼吸。远处的斜阳像是一团火,烧得他眼睛疼。
杨幼清最近一帆风顺,处里都说戎组唯一做的好事就是拍屁股走人,还侦缉处一个和谐稳定的办公环境。连文秘书都觉得,处座最近脾气发的少了,约莫是敢惹他的人不在了。
但办公室见不到不等于家里见不到,这几日戎策自他下班就秘密跟随,好似真的有人要暗杀杨幼清一般。等到家门附近见不到小孩的样子,一开门他准坐在沙发上等着,像一只家养的小狗,就差摇尾巴。
杨幼清第一天把他轰出去,小家伙死缠烂打,未果。第二天漠然无视,戎策买了半只烧鸡,继续未果。第三天,杨幼清还未说话,戎策已经凑了过来,握住对方的手真切说道,“老师,离期限就剩下四天了,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人生该快活还是得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