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稻不再出声,一边听一边做着笔记。戎策站在他身边,穿一身笔直的黑西装,像是个助理,又像是保镖。他也好奇田稻写的什么,探头去都是加加减减的算术,看得他心烦,干脆放空了思维盯着窗外枝头上的鸟看。春天到了,连家雀都想着交配。
“戎策……戎策!”田稻喊了两声,戎策才收回视线,一脸殷勤看向他,“经理,您有事吩咐。”田稻先前挺怕他,但是这半个月来戎策一直跟在他身边做事,工作的时候勤勤恳恳,都能算得上是谦逊好学,让他另眼相看,逐渐也消了那份芥蒂,甚至主动跟组织上申请要做他的工作。至于上级的回复,自然是小心谨慎,伺机而动。
田稻确实是没有经验,他不知道戎策早就知道他那些小心思,但是置若罔闻。两人之间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田稻也不敢真的把他当成下属或者学徒,有些时候也难免尴尬,比如现在。好在戎策一如既往地没皮没脸,田稻也顺坡下了,说道,“你去花旗银行咱们公司户头上取两万美金,连同这封信交给法租界公董局的费奇董事。”
“成,文件都备好了是吧。”戎策话音刚落,田稻便从抽屉里拿了一张盖着公章的薄纸递给他,“今天事情不多,之后可以直接下班了,不必回来。”
两万美金装了厚厚一沓信封,戎策当时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抢的军火不过卖了一万,现下真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忙完了不过下午三点,戎策哼着小曲往琴海咖啡走去,推门选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拿着菜单端详。
不多时,门口进来一个东张西望的壮汉,戎策一眼认出他是自己曾经的手下阿力。阿力也看到了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悦,快步走过来坐在戎策正背后的位置上,将一个黑色公文包放在地上,公文包的把手上系着一段红绳。
戎策看了看四周无人,拉过来皮包放在自己膝盖上,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处座呢?”“他说不方便,戎组,您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就不干了呢?”阿力絮絮叨叨,戎策心里清楚杨幼清选他做送信人的原因,可靠,而且脑子不灵光。阿力还在自顾自地小声询问,一回头已经不见戎策的身影。
上海警备司令部副官处王副官,名叫家远,三十岁,参加过北伐,是个兵痞,来上海之后又借职务之便成了掮客,但是赚钱还真的有手段,司令赏识收作亲信。杨幼清送来的资料里条条例例写了他这几个月的行踪,看得出来这份情报之详细并非是蓝衣社能搜集到的,也许他还去求了中统。想起前几日杨幼清把他骂出家门,他倒是有点捉摸不透老师的意思了。
话说回来,这个王家远,失踪得不明不白,不排除是共产党所为,但是他们穷的很,怎么会杀人之后把这么多走私表扔到江里,让水鬼捞了去。戎策在公寓的墙上挂了块黑板,弄了盒粉笔写写画画,一边踱步一边思索,这样的手法似乎在哪里见过。
还未等他想清楚,门口有人疯狂砸门,听着叫喊的声音是叶斋。戎策急忙扔了粉笔去开门,叶斋冲进来拉着他领子说道,“父亲出车祸了,是不是跟你有关!”戎策一听火冒三丈,一把握住他手腕用力,逼得叶斋松手,“什么叫跟我有关?你把话说清楚!”
“对方开着卡车冲过来,还好张伯及时拐弯没有撞上。卡车司机服毒自杀了,你看看他的证件,写的什么!”叶斋把一张蓝色的证件拍在戎策胸前,戎策有些迷茫翻开来,看了一眼便咬牙切齿,“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这有可能是伪造的!我就没见过哪个蓝衣社的同僚执行自杀式攻击还把证件带在身上!”
叶斋正在气头上,忽然听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顿时说不出话来,急得在屋里转圈,戎策看了眼走廊把门关上,走回来拉着他肩膀将他按在沙发上,“二哥,我有个猜测。你先说,这个证件谁看过?”“我从现场警察手里偷的,没给谁看。什么鬼猜测!”“我怀疑,这是日本人做的,”戎策把证件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对着头顶的灯光照射片刻,随即将一角揭开,撕掉外面的一层蓝色的卡纸,中间赫然用蓝色钢笔写了三个字,“福满堂”。
“我管他谁做的!敢在政府大楼前暗杀警备司令部参谋长,活得不耐烦了!要是在法租界,老子非得给他抓出来毙了。”叶斋气得额头冒汗,分开腿坐着打开领口的扣子,戎策歪着头打量他片刻,问道,“我倒是觉得,父亲对你来说没这么重要,是不是梁梁也在车上?”
叶斋白了他一眼,也没有点被戳穿的自觉,反倒辩驳,“你小时候天天跟老四腻一起,就不许梁梁跟我亲?姆妈去世之后,梁梁受了些委屈,搬出来跟我来法租界住,我就是护着她,怎么不服?”“好好好,你也不怕老四也委屈。”戎策叹了口气,“这次的幕后主使我认识,是个狗急跳墙的主,交给我处理就行。父亲那边尽量瞒过去,知道太多对他对你们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