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娘,回来穿衣服啊!”
卜月婵坐着黄包车来到戏园子,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看到躲在侧门抽烟的男人更眼熟,将车钱放到车夫手里后赶忙跑到戏园子西侧的小路上,朝他打招呼:“沈经理!”
沈濯差点被烟呛到,冷风呼啸听不清还以为是谁来没收他私藏的烟,赶紧把手放到背后,抬头去寻。等看到来人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小姑娘一个人来这里干什么?”
“找新闻啊,”卜月婵晃了晃手里的相机,“沈经理呢?”
沈濯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到更多来路不明的人来到戏园子门口,大多也是戴着帽子围巾,手里提着价格不菲的机器。卜月婵回头望了一眼,急切说道:“要被抢活了,我先工作,沈经理再见!”
说罢她飞速跑开,沈濯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打开侧门直奔后台,抓住刘天顺的肩膀:“从侧门跟我走。”
半个小时之前,为了掩人耳目,沈濯让等候跟随戏班一起离开泺城的刘天顺混入这群戏子、打杂的人中,以免被追杀他的政敌看出来。刘天顺不想去做打杂的脏活累活,沈濯便找了个唱花旦的小姑娘给他扮上。
小姑娘可能理解错了,硬是给他画了个好似中年发福林黛玉的模样,导致沈濯看到有点想吐,干脆躲到外面抽根烟。
明显是有人收到消息,刘天顺想跑,他们不仅仅要刘天顺走不掉,还要落得一个“畏罪潜逃”等等的罪名。叫来记者,不过是为了曝光,把刘天顺的后路切断,就算他东山再起,履历上也会留下这道污痕。
沈濯想带刘天顺从侧门离开,但是刘天顺不肯,嚷嚷着:“我老婆孩子必须一起走!”
“我让班主带着他们走,泺城外会和。”沈濯想要扯他的胳膊,但是一用力只是把戏服上的水袖扯下来,林妹妹露出了宽厚的肩膀和满是赘肉的胳膊。更想吐了,沈濯有点后悔跑回来。
忽然间一声巨响,后台的灯光全部熄灭。
沈濯一个没留神,刘天顺已经慌张地开始叫喊,一声老婆一声孩子,四处乱撞,黑暗之中还真叫他找到了门,想都不想就冲了出去。
电闸接上,灯亮了,刘天顺面前是泺城所有的报刊杂志记者。下一秒镁光灯接连绽放出白色的火光,咔嚓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光芒和白烟闪得刘天顺眼睛睁不开,那袖子去挡,狼狈至极。
一方舞台之上只有一个滑稽的旦角,但好似是丑角。
“刘市长,您这身打扮是要投身曲艺节吗?”
“刘市长,听说您曾经发表过戏子卑贱的言论,为何这次要扮成花旦登台?”
“刘市长,您这次的演出是公开的还是私人的?您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兴趣爱好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问得刘天顺满脑子冒汗。
但是他混迹官场许久知道如何处理紧急情况,硬着头皮说道:“记者朋友们,我此次是尝试不同工作岗位群众的日常生活,体会个中劳苦。借此机会,我想呼吁大家,改变旧时代的观点,善待戏曲工作者,感受艺术的美好……”
沈濯站在后台,从帘子的缝隙里看到,刚才炸掉的不过是颗灯泡,也没有任何追杀的杀手。他目光瞥到坐在镜子前描眉的刘云峭,后者嘴角微微上扬,好似有天大的好事,但偏偏要藏着掖着。
“你通知的报社?”沈濯转过身看向他,“为了什么?报社给的奖金,难道要比刘天顺给的多?你知不知道,他肯出三根金条,而去天津的路费只要几十块钱,你搞砸了我一单大生意!”
刘云峭翘起腿,拿过放在桌上的烟袋,说道:“可是我挺满足现状,或者说,看着你拿不到到手的金条,十分快意。”
“为什么?”沈濯感受到了他比之前更加强烈的敌意,“这次生意,你们也赚钱。”
“我要这十块八块有什么用呢?”刘云峭将烟丝拿出来,放在鼻子下方轻轻嗅一下过把瘾,再将烟袋扔回原处,“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真正陷害我姐姐的不是你弟弟,而是你。”
沈濯没说话,冷静地看着他。
“不管是出主意,出钱,还是骗我姐姐入局,全都是你做的。你那个傻弟弟,不过是做了你的替罪羊,也许他也知道这个阴险的计谋,只不过没想到你会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他身上。”
“你怎么知道的?”
“干我们这一行,什么都能知道,别忘了,你弟弟也给京剧班弹过弦子。只不过你弟弟被你害的有家不能回,就算死在外头都不知道能不能葬在祖坟,你心里就不难受吗?没心没肺的狗东西,白瞎了我姐姐这些年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