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页

“又和阿遥一起来看你啦。这个是阿舟,是…阿遥的男朋友,我之前跟你讲过的,过年那时候来过家里。才二十岁呢,已经是店长了,好看又能干。阿遥眼光很好,是我不懂的太多,被你惯坏了,自己也不晓得改改,潦草地活呀活,三十年就过去了…”

眼泪落下来,周念连忙用手背抹了,把木质食盒掀开,往前推了推。“今年桃花开得好,取了瓣子烤的桃花酥,吃了高兴记得托梦讲,家里也给你摆上。”

周念没再说太多,坐了一会儿,就跟司航道了别。任舟拉着司君遥在碑前庄重地行了礼,人影掠过黑白相片,好像相片里的人真的笑起来。

司君遥送周念回去,院落里不像春节那时候荒芜,绿茸茸的草叶花畦溢出春夏的生机。周念打包了新鲜的点心给任舟,他居然忍住了没当场开嗑,趁司君遥换客厅的壁灯,追在周念身后朝她要司君遥小时候的照片。

周念翻了柜子,取了两张,公园的六角休憩亭,清秀的小男孩儿静静坐着,垂着眼尾唇角只看鞋尖,第二张才抬起脸,幽幽望过来,与镜头发生了一点关联。

“小小时候真的留影很少,后来上学,老师会喊他演讲或者主持班会什么的,留了一些活动的照片。”

“这也太可爱了吧!”任舟捧着照片几乎贴到了鼻尖上。

司君遥擦了手走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幼儿园比赛背诗,我得了第一名,外公外婆领我去公园划船时候拍的。划了一会儿就说想下来,因为我从小对船很不喜欢,只为你开了例外。”

任舟朝他甜叽叽地拱了拱鼻子。周念望望他们,伸出一直握着的手心,里面躺着一枚古铜色的太阳胸针。“阿舟,这个也送你。”

任舟本能地觉得这胸针是个不普通的老物件,没敢上手:“阿姨,这是…?”

周念翻手将它别在任舟的左胸口,端详了一会儿,轻声说:“是阿遥爸爸送我的礼物,连他也没见过。”

任舟感觉这是个时机,立刻摆出倾听的姿势,接话问:“阿姨,你给我讲讲呗,叔叔的事,我拿了人家东西,却跟人家还不熟。”

胸针很衬他,经时光打磨后的光彩依旧,周念抬眼看了看司君遥,过了很久,终于开了口。

“我和阿遥爸爸是因为做笔友认识的。他那时候是县里的体育老师,也爱好文学,经常在报刊上发表一些文章和小诗。我读过一次就喜欢了,觉得好像写进心坎里,就写信给他往报社寄。后来他回信给我表示感谢,我们就成为了书信来往的朋友。”

“我对他的才华很是倾慕,但不敢讲。一年以后,我全家因为生意变动从南边北上,落脚的,刚巧就是他在的地方。他发现我的地址变动了,非常开心,主动约我一见,我欣然赴约。后来就是一见倾心,再见钟情,没过多久我们就自由恋爱了。”

“他热情开朗,又相当体贴。那年我刚来北边,连件像样的冬衣也不知道要准备,还是他选了毛线用省的饭票托学校的女老师织了件厚实的毛衣给我,还顺带配好了围巾和手套。可是,我父母知道之后非常坚决地反对。因为他收入不高,父母早亡,即使是本地人也没什么人脉,于我无益,于家里的生意更没助力。”

“我们尝试过许多办法,认真谈判,找邻里或是领导说和,我哭闹绝食,他劝我不要这样,带了礼物上门提亲,父亲直接把他拿来的酒摔碎在院子里。我一气之下从家里搬了出去,住进他的宿舍,想用这种方式逼迫父母默认我们的关系。他买了一对银戒指,说就算全世界不同意他也会娶我。其实没有戒指,我也认为他就是我丈夫,是要与我白头偕老的人。”

“我太任性,把妈妈气病了。我得了消息偷偷回去看她,却被父亲扣在家里不让我再见他。他说服不了我家人,又没法和我碰面,过了一个月,托人辗转告知我他辞了职,跟船出海了。那是他早年间做过的工作,因为不稳定才回县里考了教师,但这趟远洋急缺人,开价很高,他一定要去,往后再跑近海,总能比教课多挣一些的。”

“他出海后就没了音信,一个月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父亲震怒,要求我一定要打掉,我死都不肯。第二个月,外海传来消息,船遇上特大风浪遭了险,整船人只活了三个,没有他。”

“妈妈跪着求我跟她去医院,我也没有应。每天浑浑噩噩的,吃很多东西,吐了就再吃。四个半月的时候,阿遥踢了我一下,我抱着肚子立刻就哭了。直到那时我才完全明白,他回不来了,从此我只有阿遥。再怎样深居简出,生下阿遥之后总归是瞒不住。邻居、亲戚、朋友,一波一波的指指点点全都涌上来。父亲想联系人把阿遥送养,于是我开始拒绝给他喂奶,也不再看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