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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君遥想,可能他跟自己一样缺失了童年的一角,被忽略在成长中的需要,在成年后依然会随着潜意识缓慢发作。只是他已经无力填补自己的空洞,反正别人也无法触及,那么他便可以视而不见。而任舟的缺憾,或许可以不动声色地帮他弥补,因为他不想世上再多一个失望的小男孩。

司君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钥匙交到任舟手里,“是门禁也是电梯卡,还有入门钥匙,因为没想过家里会再住人,你房间门的钥匙我还得再找找。”

任舟把自己的钥匙圈掏出来,挂上了新的钥匙和门禁卡。他摊着掌心,钥匙崭新银亮,这一刻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拥有了这个新家,而不仅仅是一间房。寄居蟹以为被迫离开了临时庇护,又要开始流浪,没想却寻到了新的壳,这样漂亮又宽敞。他也不知道鼻子酸个什么劲儿,明明跳上火车和离开宿舍的时候那样义无反顾。可能再浪的小螃蟹都深深渴望一只安定的壳,不被驱赶,可挡风雨,最好,还有另一只蟹的陪伴。

另一只蟹推推眼镜,发现他看着钥匙眼圈发红,顿时感到慌张,走近了一步,歪头看他。

“阿舟?”

任舟把钥匙圈紧紧握在手心,抬头对他说:“不用找了,我房间永远不锁。”

“好,跟我来,带你拜拜码头。”

任舟听他这么说,本以为家里偷摸贡了什么神像或是保家仙,几步路走得十分肃穆。结果司君遥带他来了阳台,指着一盆绿汪汪的草说:“这是阿白,是盆栀子,我那个id的出处。是比你早搬来的前辈,你们认识一下。”

任舟觉得很荒谬,但鬼使神差地对花盆点了下头,“我叫任舟…”

“阿白,今天开始阿舟也是家里的一份子了,以后可能也会给你浇水,喂你吃药,你好好配合,不要闹脾气。”

阿白在大白瓷盆上傲娇地冷漠着,任舟伸出一根食指往它叶片上戳了戳,抬头端详司君遥望向栀子的满脸宠溺,心说这大绿叶子怕不是什么精神符号。

“栀太,就是吧,我虽然学习不咋地,也记得上课时老师讲过一个古代大哥养梅花当老婆,这不会,也是你老婆吧?”

司君遥有点惊讶他还记得林逋梅妻鹤子的典故,但更惊讶他擅自给阿白抬了辈分,“我也没那么雅致,当初抱它回来只是因为黄医生不建议我饲养宠物。如果非要算,就算女儿吧。”

任舟一听,女儿好啊,他虽然来得晚,但跟司君遥沾光,那不也相当于多个干闺女嘛。想也不想就抱住阿白的瓷盆:“白,那我以后就是你二爹了,你爹照顾你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你以后懂点事儿,让你爹少操点心。”

阿白但凡会说话,现下恐怕早就骂了八百句。挺大个小伙子,欺负它不能言语,在这给它当便宜爹。最可气的是,司君遥居然也没意见,听了他大言不惭的教导,非但不阻止,笑得眼睛里汪着水,仿佛有无限柔情。

阿白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只能迎着夕阳的晖光急三火四地掉了两片叶子。

任舟去上班之后,司君遥先把手头堆积的工作处理完,漫长的夜才走了一小段,没有任舟在的家里,时间好像流逝得特别缓慢。

他把外出购回的床品洗净烘干,甚至手动除了螨,套上蚕丝枕被,小跑车看起来终于有了可栖息的样子。可他还嫌不够,又把任舟专属的洗漱用具都消了毒,一一摆好,这才站在次卧卫生间里歇了手。

任舟的微信刚好在这个时候蹦出来:“房东司先生!天降横财了我去!我说租到了房子,我们老板娘说给我加一笔租房补贴!”

“这是什么神仙老板娘?店里还缺人吗,我马上转行。”

“嘿嘿,她说提供住宿是事先讲好的,现在是其他因素造成我需要额外开支,店里应该负责。本来你给的房租已经很低了,再加上这笔补贴,我感觉我又活了。”

“那么可以请房东先生吃明天的早餐吗,这位活过来的朋友。”

“请!我把街后那个粥店给你包了!买它九九八十一样儿!全面超越慈禧那个老寡妇!”

小朋友搬进来的第二天,别的还不知道,早餐质量倒是有了令人瞠目的飞跃。司君遥抬眼,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笑纹清软的自己。他掐了一把自己的脸肉,低头拿起洗手台上精致的小盒子。

那天他悄悄摘掉了任舟的耳钉,又偷偷拿盒子盛起来,藏成了小秘密。教过那么多遍的君子坦荡,轮到他暗自作祟时,却就是不想还。保留一只耳钉能怎样呢,就像他甚至收容了任舟的全部生活,却依然规行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