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奕一步没踏稳,差点把自己摔出去,幸好小麦吨位实沉,堪堪控住了绳子。
“躁郁症?你俩这都是什么苦情男主配置,考虑写个文吗这位太太?”
司君遥调整了一下小麦的项圈,向它爹地投去嫌弃的目光:“太太也是你能叫的?”
杨奕看他神态并不沉重,就知道事情应该还在可控范围内,啧了两声表示不满。司君遥也没在意,把任舟的情况说了个大致。
“他有治疗的意愿就事半功倍了,去老黄那重新进行评估,按你说的估计也没严重到要住院的地步,开了药,按时吃,定期做做心理咨询,一段时间之内应该就能走上正轨。”
“嗯,我大概也是这么想。黄医生那边,还得你帮忙打个招呼。”
敢情乘夜蹽过来就为了这个,杨奕乐了:“怕老黄说你你还上赶着揽这活儿。”
“总不能当作不知道,别说是他,哪怕真是个陌生网友,也应该尽力做我能做的,更何况我能做的本来也不多。”
“可你这刚见大起色也没多久,还亲眼看到他的病状,如果治疗过程中他再向你传递些负面情绪,对你不可能没影响。”
司君遥叹了口气,小麦似乎也听懂了他的叹息,巧克力豆一样的鼻头钻进他肘窝,剩两只耳朵在外面轻晃。司君遥低头摩挲了两把它的乖巧,对杨奕说:“我觉得还好,看见了知道了都没有不舒服。只是黄医生一直担心我太会共情,叫我对别人的负面情绪适当回避。之前我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但人是社会性动物,谁能完全活在真空里。每一秒,每个人,都可能成为负面因素的源头,避无可避,还是要尝试面对和消化吧。”
“你已经够擅长消化了,就是个人形垃圾处理器。老黄担心的是直接和强烈的冲击,就像你当时跟…嗐,总之,救赎别人之前,先自私一点考虑考虑自己。”
司君遥话说得轻,神色却郑重:“我没想救赎谁。不过点了一支烟,听他说了几句话,微不足道。专业的部分,有医生和咨询师帮他。求好的意志,也只能靠他自己。”
杨奕在单元门口站住脚,把小麦从他怀里摘出来放在地上,小麦颠着耳朵也没有粘人的意思,又一派无辜地玩儿起了杨奕的球鞋鞋带。
“那他对你呢?算是救赎吗?”
司君遥还看着自嗨的小麦,只是手收进了外套口袋。“他洒了一点光,但那不专属于我。我只是无耻地抓住,借此循路而行罢了。”
尽管任舟也被暗夜追逐,可他依然是一个有温度的人。
刚才送他回去的时候,司君遥离开得迟缓了些,就目睹他被两只流浪狗堵在街角,十只脚勾勾缠缠踩出一曲探戈,甩也甩不掉。最后任舟只能骂骂咧咧地把打包的火腿饼掰成小块,喂它们吃了饱。他叉着腰单脚踩在台阶上的姿势滑稽得像一格漫画,于是来的这一路上司君遥总是莫名其妙发笑。
就算他说过了感谢,可任舟也许依然不明白无意洒下的光热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无意识的救赎算作救赎吗?他不确定。任舟无意间把温度分给他,也同样可以分给世间万物,那么他和这世间万物又有什么差别。
杨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但他似乎在司君遥身上看出了一丝落寞。
抑郁会让人逐渐丧失对一切事物的兴趣,就好像被生硬地抹去了所有色彩,开始是厌恶生活,最后是无力生存。他们除了对自己,很少会对他人他事感到失望,因为没有期许,就谈不上是否如愿以偿。
可这一刻,司君遥双手插袋立在灯下的身影被秋风扫得单薄,垂下的眼睫掩了一向平静的瞳孔,却仍然点闪出温吞的不甘。
杨奕忽然发问:“你喜欢他?”
司君遥从头到脚纹丝未动,在他的问句里沉静地立了两分钟,连小麦都叼着鞋带坐下来抬头望他。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都聚焦在他脸上,他终于缓缓抬起头,退下了台阶,对杨奕道了晚安。然后转身离开。
新的一周,电影《他是阿遇》票房大卖,创造了历年同档期内剧情片的新高。
各初高中期中考结束,培训机构迎来了新窗口期,司君遥被总监抓去做知识脉络的配套小产品,带着全组生生熬了四天,终于完美搞定。
换季进入尾声,周念的咳疾缓和了不少。司君遥又买了一箱枇杷雪梨膏寄回老家。周念说今年这批似乎多加了蜂蜜,更甜润,喝了睡眠也好了些,许久没再梦见司航。
阿白住进了它专属的温室,隔着透明塑料布,在持续走低的温度里依然绽着蜡绿的叶片,精神抖擞,不像第一年来的时候,风一钻,就甩脸子活成了落叶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