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怔了怔,上下打量了一番张问,满是凌乱胡须的嘴巴动了动,却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大概是张问居然没有下跪的缘故。他将手里的刨刀放下,声音沙哑地说道:“到屋里说,罗德友,把我的袍衣拿来。”
在张问回北京的路上,常常想起朱由校,想象和他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一副场景。张问甚至猜想朱由校可能会装疯,不过他身边有太监日夜监视,装疯并不容易,而且也要别人相信才有用……总之张问想象了很多种见面的情形。
他没有想到的是:和朱由校的再次相逢竟然是这样平淡宁静的气氛下进行。
张问顿时觉得世事有些沧桑,世间万物就是在这样的平静中缓慢地沧海桑田。
“坐吧。”朱由校坐到椅子上,一边让太监用温水侍候他洗手,一边招呼张问。
房间里烧着无烟炭,暖烘烘的,摆设用度一点都不差,显然在日常生活上没有人难为他……虽然曾经朝廷里的刀光剑影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无数的人死在他的手上。
“臣谢恩。”张问说罢在椅子上坐下。
两人沉默相对,都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也许是该说的话太多了。
“当今的皇帝是谁?”朱由校总算淡淡地问了一句,“罗德友他们告诉我,我在床上睡了七八年。但问起他们当今皇帝,他们都不愿意说,我也没有为难他们。大概是当今皇帝不让他们说的,我难为这些奴婢也没有用。”
张问道:“当今皇帝是永历皇帝。”
张问只说年号,不说名字,倒不是想故意隐瞒,而是他作为一个臣子的身份,直接说皇帝的姓名是不合礼法的。当然他就算直呼其名也没人能治他的罪,不过张问在官场浸淫了这么多年,很多东西早已形成了习惯。
“朱慈炅吗?”
张问道:“前面的年号是中兴。”
朱由校的神色有一点变化,但随即就重新黯淡下去,他拨弄着茶杯盖子,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事情其实很简单:他的儿子中兴皇帝当时还是个婴儿,大权只能在太后和权臣手里,现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被迫退位了,新君继位后权臣张问没有因改朝换代而下台,这事情就很蹊跷了。
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张问这样曾经在前朝手握大权的权臣,新天子是不能容忍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大权仍在权臣手里,连新天子都奈何不得。
朱由校的神情黯淡,脸色愈发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