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允成笑了笑,沉默了。赵尤就说:“那个医生说的是红枫的陈医生吧。”
“对,对,是姓陈,一个女医生,过来说明了情况,当场让筱满写了保证书,筱满看着态度也不错,给钱浩洋赔礼道歉,挺诚恳的,结果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这到了第三次,我就有些头疼了,钱浩洋也特别生气,说什么要找律师,要打官司,我就和戴柔说了,可不能这么闹了,毕竟他以前也是当警察的,传出去也不好吧?这算怎么回事呢?戴柔就给我和钱浩洋看了筱满的病例卡,说筱满得了什么神经衰弱,什么重度抑郁,已经说服他去住院治疗了,绝没下次了,后来也真的没下次了。”
“当时您出警去404,现场是个什么情况啊?”赵尤挠了挠鼻梁,声音轻了些,低着头,抬着眼睛看着孙允成,“这案子我在市局干刑侦这么久也是只有耳闻,挺好奇的,还是头一次遇到当年第一时间应警的人,这案子可是我们刑侦支队的一个传说。”
孙允成看着赵尤就说开了:“我去的时候市局的人已经到了,我们这街道派出所的就只是帮着看场地,来了好多人啊,什么支队长,公安局长,还有物证什么的都来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击毙了什么黑社会头目,后来才知道是那个变态。”
孙允成手里的烟烧到了他的手指,他一顿,抖了抖烟灰,突然又没话了。
赵尤便岔开了话题,问道:“您什么时候来的平安街道啊?”
“06年。”
“那时候平安公园还在呢吧?”
“在啊,到了09年年底才开始拆的。”孙允成回忆道。
“公园附近晚上治安怎么样?”
孙允成一抬手,继续吞云吐雾:“你是想说那些耍流氓的吧?偶尔吧,就偶尔有些不规矩的,你说他们那种人其实也不容易,你说对吧……总不至于连这么一个地方都不给人家留着吧?再说了,你不留这么一个地方,说不定他们把其他地方搞得更乱,对吧?你把人这么聚集起来了,反而容易管理。”
“对,对,您说得在理,那爱琴海大酒店这地方您了解吗?”
“怎么算了解?”
“平时那些人去那里的……多吗?”
“不太多,我知道他们一般都是在公园边上的短租房找地方,之前公园那条路上还有个酒吧,也是他们聚集的地方,爱琴海其实已经算平安公园很外围的了。”孙允成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叠地图,抽出一张,在办公桌上展开了,说:“这地图还是之前有平安公园的时候的,以前可不像现在这样,科技这么发达,什么高德,什么百度的,分分钟给你定位,这地图可陪了我好多年。”
赵尤走了过去,看着那地图,要说话,话到嘴边却先咳了一声。孙允成忙说:“喝口茶吧,给你泡一杯。”
他便往门边一张放茶杯和水壶的小桌走去。赵尤趁机偷拍了下那发黄的旧地图,他清了下嗓子,说:“那真是不容易,派出所的基层民警其实最辛苦,真的,整天在外面跑,我听说平安街道以前这边一到晚上乱得很。”
孙允成拿了一个杯子,正挖茶叶,长吁短叹,说道:“现在好多了,公园拆了,周边都改造了,本来爱琴海那儿早就要改造了,已经规划好了,也有开发商中标了,说是要造什么青市最高的酒店,顶楼还要搞什么旋转餐厅,喜迎奥运,助力青市旅游市场,后来开发商跑路了,项目也就搁置了。”他回头看着赵尤:“你和戴柔算熟吧?”
赵尤笑着点头:“还算可以,”他往窗外看了一眼,道:“茶就不麻烦了吧,雨好像小了不少,我就不打扰了。”就拿着厚厚一叠档案走了。
他从平安街道派出所出来时,雨确实小了许多,淅淅沥沥下着,可也已经完全看不到天光了,整座城市都像是被罩进了一只暗黄色的毛玻璃罩子里。空气中浮动着土腥味。
赵尤点开刚才拍下的旧地图的照片,在平安街道派出所附近锁定了一幢没有改动过位置的百货商场大楼,从那儿出发,往平安公园旧址走去。
旧地图上的居民楼和商铺如今都已成了高大的写字楼,马路按比例来看,似乎也比地图上描绘的宽阔了不少。平安公园旧址如今成了美食广场,油烟味很重,一些年轻人撑着伞在一家烤鱼店门前排队。爱琴海大酒店所在的平安门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根据那旧地图,从平安公园旧址通往爱琴海大酒店只有一条路径。
赵尤继续看着地图走着,他沿着平安大街走了许久,一开始,马路还是很宽阔,后来越来越窄,到了五华大道时,平安大街收缩成了一条羊肠小道,两边只有些灰扑扑的矮楼了,大街变得十分隐蔽,狭窄,将将只能容下两个行人。那些矮楼一楼的店铺都拉着卷帘门,有的招牌已经残缺,楼上要么贴着褪了色的裁缝铺的广告,要么挂着“出租”的牌子,靠近平安门时,赵尤经过了一座小庙,开在街边的店铺要么是足疗店,要么是按摩店,也有一些小餐馆,只做到午饭时间,下午之后就关门了。足疗店似乎还没到营业的时间,门关着,玻璃门后透出红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