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程业鑫周末不回家,那么杨律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和他在周末见面。以往杨准出差,除非是出国,否则短则一天,长则一个星期就会回家了。想到杨准回家以后,查看监控摄像头发现他周日夜晚外出后再没有回去,杨律尚且心存忧惧,更不必提周末再留宿在外了。如果程业鑫这个周末能回离岛,那么杨律回离岛以后,或许还能找借口出门见他一面,可是如果程业鑫不回家而留在学校里,杨律哪怕不必跟着杨准回离岛,从家里到学校一个来回也得花上小半天,到时候,杨准又要质问他做什么去了。
杨律现在连周末能不能见到程业鑫都不确定,只能暗暗地盼望程业鑫的行程之于他能够方便一些,哪里还能要求他做什么?万一程业鑫回了家,到时候他自己却不能出门,岂不是闹得双方的心里都不舒服吗?而杨律又不能向程业鑫说明,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下午放学以后规规矩矩地回家,杨律已经习以为常到麻木,然而现在他已经没有办法麻木了。想到放学回去以后可能会见到出差回来的杨准,杨律从下午最后一节课开始,心情就变得十分糟糕。上午和程业鑫闹了一些不愉快,之后似乎化解了,程业鑫没有放在心上,无论是一起吃午饭还是回寝室午休,他一直照顾着杨律的情绪。杨律确信他没有生自己的气,又隐约地感觉到程业鑫仍有些介怀,很想说点好话讨程业鑫的欢心,偏偏自己的心情又差得很,怎样也提不起劲来。
两人看似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个下午,到了体育锻炼的时间,程业鑫问杨律要不要一起去跑步。杨律的脸上才露出一点点不情愿,程业鑫便不再坚持,和他的朋友们离开了。杨律留在教室里,一个人心不在焉地翻书,或许因为心事太重,他的胃变得不太舒服,几度想吐。杨准如果发现他周日夜不归宿,会怎么样?他光是想到这个,胃里便绞痛得厉害,甚至不能顺利地呼吸。
杨律趴在课桌上,紧闭着眼睛,努力地调整和放松自己的情绪。出了一身冷汗后,他缓过来一些,放学的铃声却响起来了。他该回家了。
下楼以前,杨律特意到厕所里照了照镜子。见到镜中那张惨白泛灰的脸,为免程业鑫担心,杨律没有和他道别,直接离开了学校。
杨准出差以前,同样没有和杨律道别。杨律又想起了自己躲在衣橱里的那两天,衣服布料的味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还有门的背后,不知究竟存不存在的噩梦源头,这些记忆抽光了杨律身上的温度。傍晚的阳光透过公交车的玻璃窗照在杨律的身上,他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温暖。这是他最熟悉的冬天。
途中他收到了程业鑫发给他的信息,问他是不是已经回家了。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杨律既愧疚又难过。他真想陪在程业鑫的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好,只要他在身边就行。杨律简单地回了一个“嗯”字,总想着,自己上午让程业鑫不开心了。他真希望自己能够像程业鑫那样,说些轻易就能让人开心的话,好让程业鑫高兴,让程业鑫不仅仅是不生气而已。但他不会,他连说话都不会,连最简单的陪伴都做不到。
杨律走进电梯时,已经感到浑身乏力。他毫无胃口可言,心想自己多半吃不下晚饭了,可是,如果遇到最糟糕的状况,他怕也没有机会吃晚饭。早在周日离开家以前,杨律已经想到自己回来时可能要面对什么事情,看着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上升,杨律索性什么都不再想了。
家里有灯光,看来杨准已经回来了,杨律走进家门,正要低头换鞋,却惊讶地发现门边多了一双复古板鞋。杨律从麻木之中找回了一点点的清醒,心中不禁疑惑,这不是杨准的鞋,看尺寸反倒和自己的差不多。看鞋子的款式分明是不久前出的新款,一般是年轻人才会购买,难道家里来客人了?而且,是年轻的男客?
“回来了?”杨准不知何时走到玄关,不咸不淡地问。
杨律听见声音,吓得整个人弹了一下,抬头面对杨准,迅速地恢复了平静。他的平静是过分的,如同死寂,点了头,沉默着换鞋。
“宋嫂已经做好了晚餐,你等会儿自己去吃吧。”杨准转身,留话道,“我去画室了。”
闻言杨律不禁一愣,迟疑片刻,才疑惑地抬起头望向杨准的背影。
这一切和他预想中的大不相同,令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庆幸还是更加警惕。他快步地往楼上走,在楼梯口停了停,对着画室的方向杵了很久,终是觉得还是别自找麻烦,于是转身准备回房。